第56章

站在店门口,我有些微妙的不舍,于是打心底冒出了那句大俗话:“没事常来玩儿。”

王八蛋背对着我挥手,似乎小声说了句什么,但被夜风吹散了。

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长长,却并没有晕染出什么凄凉,至多是些感慨,或者释然。过去的时光就像一条河,你以为你趟不过去,其实转眼就到了新天地,你以为你趟过去了,其实它始终流淌在你心里。

回到店里,我把桌上狼藉的杯盘归置起来往后厨端。哪成想一推门就惊着了,只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幽幽飘荡着一团荧光,衬着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我随着那光往上看,那脸也慢慢转向我……

所以说我痛恨大屏幕手机!

腾出一只手好容易摸着电灯开关,随着白炽灯的几下闪烁,后厨终于亮如白昼。

“你别叫花花改叫花子得了!”妈的吓死爹了。

没好气地把盘子扔进水槽,我平复了一下心跳,才开始纳闷儿:“你怎么没跟小疯子一起回去啊?”

花花从角落的凳子上起身,没什么表情,不困乏,也不精神,就平静得有点儿像寂静岭,怪瘆人的。好在递过来的话还算正常:结束了?

我点点头:“嗯,人都走了。”

花花没再说什么,拿起抹布越过我离开后厨,没一会儿,端着剩下的盘子折返。

我知道他这是把桌子收拾完了,便说:“盘子不用刷了,泡着明天早上再说吧。”

花花没反对,把手机放回口袋,开始洗手。

他还是没回答我为啥没走的问题,但也可能这根本不是个问题,无非就是不想走,或者在等我。两相比较,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这不是我自恋,而是,可能真像某次闲聊时周铖说的吧,花花有点过于依赖我了,这种依赖不是物质方面或者离开你就生活不能自理了,而是精神上的一种依赖,按照周铖的说法,这种依赖不是不好,只是无形中会让花花不由自主的疏远和别人的关系,甚至是切断。

如果放在以前,我会为自己得到的信任而沾沾自喜,可是现在,我真的有点儿担心了。更要命的是,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在想啥。虽然花花让我有想知道的就去问他,可我又不是娘们儿,不可能一天到晚全都在揣测别人的心思,况且即便问了,如果是不想回答的,他也会像刚刚那样,直接无视。于是现在的情况就变成,周铖和小疯子以为花花跟我亲,我也相信花花跟我最亲,但我还是不了解他,甚至是想了解,都无从下手。

回家路上吹了点儿风,酒劲儿便上了头,等洗完澡,酒劲儿散了些,反倒更困了。打着哈欠从浴室出来,晃悠悠回到卧室,花花正趴着研究菜谱,专心致志。

我一把扑进床里,抬手扑棱扑棱他的卷毛儿:“不用这么刻苦啦。”

花花轻轻摇头,放下书,拿起手机:还不够。

我歪头看着手机屏幕,皱眉想了很久,依然不确定他说的是厨艺程度刻苦程度还是其他。

显然花花对这个话题也没什么兴趣,索性换了个:你和于轻舟都聊什么了?

我叹口气,拿手指用力戳屏幕:“敢不敢把人名写对一次!”

花花没理我,继续执着这个问题。

我只好努力把琐碎的片段往一起归拢:“也没啥啊,就出狱以后怎么过日子,怎么到的今天,还有他那些破事儿啦,反正就这个不顺利那个也不顺利人生就一杯具啥的,我怀疑他没啥朋友,不然哪能憋那么多话等着跟咱们说……”

花花扯扯嘴角,飞快打字:没跟咱们说。

我黑线:“……你哥人缘好行了吧。”

在监狱里关系就很好?

“怎么可能,”我片刻犹豫没有直接否定了这种可怕的猜想,“你见过猫和耗子关系好的?”

花花疑惑起来,似乎在努力思索关系不好和把酒言欢之间的转化点。

“赶紧洗澡去。”我拿脚踹他,省得他在我都没想明白的事情上费脑细胞。

花花皱眉看我,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太乐意地起身,奔赴浴室。

我感觉得出来花花不太高兴,但对于不高兴的源泉,完全没头绪。已经不是第一回发生这情况了,所以我也没当回事儿,翻身找个舒服的姿势,安心酝酿酣眠。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很短的时间,也可能很长,半梦半醒的我没什么明确的概念,只隐约意识到该是花花洗澡回来了,但我不想动,反正我没有占到他的那一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