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乐。”
“嗯?”
“你这么羡慕他们,怎么不去读书,今年没考上,再复读一年嘛!”刘明亮看得出来他是十分想读书的。虽然是元旦了,但是在中国人的心中,没有过春节,那就是没过完旧年。
林家乐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自从奶奶去世之后,他就没流过泪了,他低着头哽咽地说:“哥,不是我不想,是我没办法再读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有没有考上。”
刘明亮吃了一惊:“家乐你怎么了?你怎么不等成绩出来了才出来呢?”
林家乐抹着泪摇摇头:“从小我爸妈就离婚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跟着奶奶过,奶奶今年春天就去世了,家里再也没人管我。高考报名费还是学校帮忙交的,我考完就出来了,反正考上了也是没钱去读的。”
刘明亮看着如此悲戚的林家乐,觉得十分心疼,这么大的少年,谁不是叛逆捣蛋的年纪,可是家乐却得扛起自己所有的生活了。刘明亮摸了老半天,从身上摸出一团揉皱了的卷纸,那是给牛牛擦鼻涕用的:“来,家乐,擦擦眼泪。哥真不知道你的情况原来是这样的,要不你继续回去复读半年,哥借钱给你上学?”
林家乐接过纸,擦了眼泪,擤了鼻涕,红着眼睛说:“不用了,哥,我现在自己挣学费,先上两年班,到时候再回去考大学。你放心,我的功课都没丢呢,我现在还在坚持自学。”
刘明亮看着这个单薄的少年,有一股子韧劲藏在他的身躯里,令人不敢忽视,他微笑起来,拍拍他的肩:“好兄弟,真是好样的,哥支持你!以后只要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哥,哥能帮的一定会帮你,就算是帮不上,一口热饭总还是有你的。”
林家乐感激地看着刘明亮:“谢谢哥!”
晚上林家乐在刘明亮家的旧沙发上开铺,余兰本来坚持要让他和刘明亮睡一张床,自己跟母亲和牛牛一起睡,但是林家乐执意不肯太麻烦他们,便睡在了沙发上。余兰觉得自己很有些不好意思:“来我家做客,怎么还让你睡沙发!”
林家乐知道这个女人跟刘哥一样热情善良,所以真将她当自己嫂子一样敬重。
余兰和余母从刘明亮那儿听说了林家乐的身世,越发疼爱这个懂事可怜的孩子。她们买了最好的骨头,不惜浪费煤气,调上小火,将骨头从早煲到晚,又从晚煲到早,只为了给他喝两顿最有营养的广东老汤。林家乐喝着热腾腾的汤,将所有的感激之情咽下肚中,记在心里,等有一天,再来慢慢回报这群善良的亲人。
林家乐怀着朝圣的心情去拜访了A大,那是一所有着悠久历史的名校,校园古老而幽静,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书香雅气,林家乐一进去便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吸太大,惊动了坐镇在这个校园的那尊英灵。
假日期间,校园里很安静,那条纵贯整个校区的南北大道非常空旷,偶尔会有行人和车辆经过。林家乐沿着这条浓荫覆盖的校道,从南到北,从北到南,足足走了两遍。他心想,也许很久以后,他真的能成为这里的一份子,也像那些将双肩包斜挎在单肩上,手里抱着书本的天之骄子一样,匆匆从所有似今日之他的参观者面前走过,只带动一阵骚动的空气。
第九章
林家乐在A大流连了许久,到了大半个下午,天色看着不早了,他才站起来往校外走去。一个背着旅行包的高个子男生拦住他:“小同学,请问一下,博士楼的男生宿舍在哪里?”
林家乐被这人的称呼尴尬了一下,不过又偷偷欣喜了一把,原来自己看起来还像A大的学生。他看着面前阳光帅气的大男生,红了脸说:“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不是这里的学生。”
那个男生露齿一笑:“没关系,还是谢谢你!”
林家乐摆摆手:“不用客气。”然后往校外走去,整个人都有些晕陶陶的,原来自己看起来像A大的学生,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想到自己的现状,又有些沮丧,他给自己打气:加油,林家乐,你将来一定可以来A大上学的!
林家乐在刘明亮和家人的千叮万嘱中回到D市,他的喉咙是肿胀的,但是他的面上是微笑的,这么好的亲人,为什么要哭呢,应该高兴才对,所以他竭力露着笑脸。
年前的心情是放松的,但也是忙碌的。过了元旦,大家期待回家过年的心情都急迫起来了,归心似箭的心情使得没有几个人还静得下心来工作,但是许多事情必须要在年前都做完,比如结账、盘点、总结等等,其实比平时更为忙碌。林家乐忙着做账单、做表格,被客户催帐,中国人的习惯就是,今年的账就得在年前都结算清楚,不能拖倒年后。工厂这边想着能拖则拖,客户那边又一直催,两方打起了拉锯战,一个催,一个拖,林家乐做着夹心饼干,忙得是焦头烂额。
不过凡事总会有个结果的,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账单也总算一点点结算清楚了,可以安心回家过个年了。临放假前几天,老员工都激动起来了,都纷纷在打听哪天抽奖,有什么奖品,抽奖名额有多少,等等。林家乐从来没有经过这种公司(工厂)文化,开始不明白大家都在说什么,跟张建一打听,原来是每个厂每到年末,都会举办一次抽奖活动。奖品有些是客户回馈的礼品,有些是工厂自己置办的奖品,还有一些便是实打实的现金。
到时候各部门还会出节目,相当于工厂的年会。林家乐对此也充满了兴趣,他们采购部的同事和人事部的同事联手组织了一段街舞,还力邀林家乐参加,不过林家乐长这么大就没跳过舞,他笑着说跳绳就会,跳舞不行。
元月二十二号,这天是周六,离工厂放假还有五天的时间,抽奖年会就选在这天下午举行。那天早早就有人在忙着在办公楼前的空旷处搭建舞台了。
到了中午,办公楼下的停车场来了三辆车:一辆黑色的轿车,还有一辆支着帆布篷的红色小车,据说这是跑车,另外还有一辆嫩黄色的有蓬跑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也从香港赶过来了,同来的还有老板的女儿和他的老婆。不过有爱八卦的同事说,来的是老板的小老婆。林家乐听着觉得很奇怪,香港难道还跟旧社会一样,男人还允许纳妾的?但是他并没有多嘴去问,有钱人的事,谁管得着呢。
“看,老板的凯迪拉克,老板娘的奔驰跑车,还有老板女儿的法拉利。”同事丹尼尔站在办公室窗户前往下看。
林家乐不懂车,但是他跟所有的男人一样,对汽车还是相当有偏好的,所以特意让同事指认了一下哪是奔驰、哪是法拉利、哪是凯迪拉克。原来一个圈三叉戟的标识是奔驰,林家乐好像记得贺方旭也是开这个牌子的车的。“这些车很贵吧?”林家乐随口问。
丹尼尔撇了撇嘴,像跟土包子说话一样:“切,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里随便一辆车,都是你赚一辈子工资都买不起的,随便哪辆都是上百万的。不过老板娘的车看着拉风,其实是最便宜的,那黄色的法拉利就比她的奔驰贵,不过最贵的还是老板的凯迪拉克,纯手工,全球限量,两百多万呢,国内根本买不到。”
“哦。”林家乐瞟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做事去了,一百万两百万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一堆模糊的数据,他完全没有概念。他就想攒个三四万便好了,然后去读书,三四万才是实实在在的钱哪,可以供他上几年学呢。
年会开始的时候,林家乐看到了坐在最前一排的老板,那儿还有贺方旭,以及三位穿着十分贵气的女人,一个年级稍微大一些,两个年轻的。林家乐的采购部坐得比较靠前,因为年会还没有开始,大家都在等着,林家乐就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前头的老板,那个年级大的女人坐在老板的右手边,她不住地侧过头来和老板说话。
老板六七十岁的样子,他的发顶早已谢了,他频频点头,那个女人的唇涂得很是艳红,衣服颜色也很鲜亮。林家乐看着那张艳红的嘴唇和雪白的脸孔,明显是粉底擦得很厚。贺方旭的一左一右坐着老板的两个女儿,看起来像是左拥右抱,两个大小姐不住地和他说话,掩着嘴吃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