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呵呵一笑,眼睛闪出一股精光,“下午跟我去见个人”。
昨晚左丘的话一直萦绕在心中,久久不散。作为一个猎人,杀生无数,他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之人,只是从小爷爷讲的道理中,没有一个道理告诉他要置人于死地,也从没有遇到过非置人于死地不可的境地。老神棍一天到晚疯疯癫癫,陆山民从没有把他的话当做一回事儿,现在想来,或许真如他所说,‘山里人性子像松树,笔直通透,山外人心万条线,搅乱如麻’。好人和坏人的标准,或许从来都不存在。
桌子上放着马嘴村的一封来信,信封的字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这是小妮子写来的信,这已经是她来的第二封信。陆山民心里闪过一丝不安的情绪,小妮子自小就不爱写字,小学作文半天也挤不出几句话来。爷爷天天练字,自己到东海,肯定有很多道理和嘱咐要对自己讲,除了第一封信,这两封都是小妮子写的,爷爷自己为什么不给自己写信呢。
陆山民缓缓打开信,小妮子的字的确不敢恭维,但看得出她写得很认真,一笔一划都很用力,尽量把横竖都写得笔直。
“山民哥,你在东海还好吗?山里还是老样子,不过人越来越少了。上个月西山头的李大爷去了,他两个儿子都在外地打工,没来得及回来,村委会和周围的邻居凑份子给他办了丧事,道一爷爷去做的法事,不过没收到钱,李大发村长说做法事的钱就当道一爷爷凑份子的钱。道一爷爷当场就大哭大闹,比哭丧的人哭的还凶。最后把办丧事剩下的所有酒都搬回了家,说是抵做法事的钱。哎,真是丢人现眼”。
陆山民的咧嘴呵呵傻笑,老神棍还是一贯的不要脸。
“东山头的张大叔这段时间见人就躲,因为张嘎子辍学了,自从白灵考上大学,村里有孩子的人家都憋着股劲儿想像白富贵家那样风光一把,张大叔以前天天逢人就吹嘘他家张嘎子学习有多好,会是下一个白灵,哎,可惜现在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张嘎
子辍学后和李二娃等村里几个一般大的孩子去了广州,听说那边有很多工厂,一个月能挣好几千块钱。”
城里的繁华吸引着无数的农村人涌入,陆山民不禁想到,在过二十三十年,等山里的老一辈都走了的时候,那片守护了山里人祖祖辈辈的青山绿水,是否会觉得孤独。
“我现在天天都在练习道一爷爷所说的武术,还真有些用处,现在我一跳,就能跳到院子里那颗枫树的第一节枝丫,跑起来也快了不少,就连小黄都跑不过我。前几天老黄经过院子,打死不说半句话的老黄竟然开口说话,还说我是个武学奇才。当时道一爷爷也在院子里,他得意的向老黄炫耀,说他眼光好,从小就看出我骨骼清奇。不过老黄撇了眼道一爷爷,不屑的说道‘可惜跟错了师傅’。你也知道道一爷爷的脾气,挽起道袍就跟老黄吵了起来,当然,是他一个人的声音。老黄虽然没有像道一爷爷那样破口大骂,但是却用拳头跟道一爷爷讲理。两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在院子里扭打成一堆,打得胡子头发满院子飞,又抓又挠的,哎,实在看不下去”。
想到老神棍和老黄两个老头子在院子里扯头发揪胡子满地打滚的画面,陆山民乐得呵呵直笑。
“陆爷爷很想你,虽然他不说,但是我能看得出。今年冬天特别冷,陆爷爷很少出门,要么坐在堂屋烤火,要么就躺在床上。不论他在哪里,手上时长常拿着你以前写过的字,一遍一遍的看,还经常去你的卧室,摆弄你曾经用过的物件”。
陆山民心里一阵悸痛,眼眶微微发热,他能想象得到爷爷拿着自己写的字,走进自己卧室时候的心情。
“陆爷爷最近身体不是很好,老是咳嗽,不过你放心,老黄说只是冬天空气太干燥,多喝点水就没事儿。”
“山民哥,你放心,我把陆爷爷照顾得很好,他一个人做饭不方便,一天三顿都是我做好之后给他送去,他的被褥我也洗好,换上了干净的。冬天的衣服厚,不用天天洗,我一个星期给他洗一次。呵呵,山民哥,你要是回来,你会发现家里比你在的时候干净多了,我每天都会去做一次清洁,把所有的桌椅家具都擦一遍”。
深吸一口气,陆山民眼角微红,恨不得立刻放下东海的一切,立刻回到马嘴村。他想念那里的人,想念那里的一草一木。那空空荡荡的屋子,萧瑟的院子,爷爷孤独佝偻的身影。让他心里阵阵发痛。
“山民哥,陆爷爷有话跟你说,下面是陆爷爷口述,我代笔:山民,学不可以已,学当坚而不移。你现在正处在学习的关键时期,过年就不必回来了。”
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滴了一滴下来。
“爷爷知道你在东海会遇到很多困惑,不必囿于爷爷给你讲的那些道理而畏手畏脚。爷爷从小让你读四书五经,不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圣人。爷爷的心不安了一辈子,让你读圣人书,让你练习书法,不过是想要为你谋得一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