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古德白询问他,用苍白的手指指向自己的嘴角示意。

武赤藻完全没意识到,只是茫然地盯着他,后知后觉地放下餐具,老实点头:“吃好了。”

他刚打算站起来时又被喝住。

“先坐下。”古德白的声音不怒自威,他淡淡道,“稍微等一等。”

武赤藻听话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满盘狼藉,准备好等会去厨房里洗碗,他想古德白大概是要说些什么。

古德白却没看他,甚至没张嘴,直到空气里传来甜腻的香气,意味着正餐到此结束,接下来是饭后点心。武赤藻眨眨眼睛,看着托盘上的甜品,才明白过来等一等的意思,不由斟酌起来自己该挑选水果蛋糕还是焦糖布丁——前者他很久没吃过了,后者实在新奇,只在蛋糕店里看过类似的,他实在想尝尝味道。

不过大概要对方先选吧。

名叫“小鹤”的女孩子直接将两样都放在了他眼前,顺便收走了盘子,她没显出什么讶异,神态平静而冷漠,如同一尊精致的人偶娃娃。

奶黄色的布丁在小碗里流露出香甜的气味,银质的小勺子摆放齐整,这一切都让武赤藻头晕目眩,他突兀想起研究院的塑料餐盒,饭后研究员们偶尔也会抱个纸箱子过来,里面装满果冻。有个爱撒娇的小姑娘特别喜欢,其他人大多会把自己的那份给她,而米姨不喜欢吃这个,也不喜欢那个小姑娘,就总把自己的留给武赤藻。

那时候武赤藻以为研究所的福利已经是极致了。

大楼终于具象化地碾压在武赤藻的头上,他用勺子敲碎焦糖,褐色的糖浆化开,削下一角布丁,每一块砖头的粉末都顺着柔软的布丁塞进他的咽喉里,大楼在唇齿间粉碎坍塌,除了奶香跟甜味,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晚饭过后,武赤藻跟着小鹤进到厨房里,他还没来得及显露自己的洗碗功夫,就看见对方将所有碗碟塞进洗碗机里,一时间感觉到了莫大的挫败。

倒是小鹤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他,很快就了然道:“您不知道房间在哪儿是吗?”

武赤藻的目光在洗碗机上游移片刻,尴尬道:“是……是啊。”

不过他初来乍到,小鹤也不知道古德白是什么安排,就泡了花草茶请他等一等,自己寻找古德白询问房间去了。

花草茶的味道略有些奇怪,不过还不到难以忍受的地步,武赤藻握着杯子被送到了外头沙发上等待,他就坐在玻璃窗边,眼前是一面嵌墙式书柜,上面的书籍挤得满满当当,叫人担忧抽出一本就会让所有书全都掉下来。

这会儿已到晚上了,山间的圆月降下来,掩在山头边,为山野蒙上层清澈而柔美的轻纱,地上反射出来的光芒斑斑点点,仿佛是星光化作破碎的宝石洒在地上。

武赤藻进过山,在十来岁那会儿,跟着邻居进去找些柴火,或是翻些药草,老人家们有不少能辨识出山野里的草药来,可以治些病,不需要到镇上的卫生所里去。那些草药大多都很苦,有些是治外伤的,有些是治内伤的,味道都不太好闻,就跟手里这杯花草茶一样,只是没有这么浓郁的香气跟甘甜。

他还记得山上浓郁的植被,记得无处不在的黑暗,记得山间的兽吼跟风的呼啸,危险如影随形,勒紧喉咙,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才是武赤藻熟悉的深山。

这是一片与此处截然不同的山景,远离尘世与人烟,它寂静美丽,毫无半分危险,嶙峋的树木都显露出种灵动的幽雅,带着难以言喻的生机。是人类匠心下巧妙的造物,将建筑与自然融合在一起,利用截然不同的材质互相衬托,塑造出梦幻般的场景。

月光就在武赤藻的脚下,他疑心自己置身于梦中,正被热腾腾的花草茶与满地星光蒸得微醺。

这应当不是梦。

武赤藻恍惚地抱着杯子,热意不断灼烫着他的手心,却置若罔闻,宽大明亮的玻璃窗映照出他的面容。

他压根造不出这样的梦。

第18章

捐一栋楼没有那么快,武赤藻还得补上课程,他人并不蠢,否则也不会逃了大半个学期的课去打工还能考上大学。

这些小事都能解决,第二天老师就登门拜访,古德白没问武赤藻愿不愿意,直接留他在庄园里长住,毕竟身份需要一定时间解决,这种事并不困难,不过用不着急切。国家一直盯着异能,古德白的研究所就报备过项目,现在突然结束项目,他不信没人会找上门,到时候说不准还能让对方帮个小忙。

即便那头真的毫无反应,等到时候需要再慢慢处理也不迟,反正离武赤藻的开学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节俭是美德。

武赤藻对古德白的盘算一无所知,他一直没能有机会拥有非常多的书,加上对楼上井然有序的豪华房间并不感冒,因此最终定下书柜墙后的休息室当做卧房。那里其实连书房都算不上,只是摆着装饰物跟沙发的休息场所,不过古德白仍是充分尊重他的选择权,让人临时添了张单人床。

庄园里的人很少,武赤藻偶尔会抱着书四处走走,这是他打工时养成的习惯,熟悉环境总没错,而且这里实在是很偏僻,需要一定时间了解。那栋轻易许诺的大楼过于沉重,让武赤藻下意识避免去思考为修建这样一座藏在深山里的庄园需要花上多少金额。

他觉得不考虑金钱会让自己面对古德白时更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