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单方面的争执过后没有多久,武赤藻就开始长智齿了,白生生的牙尖冒出红肉,他用舌头去舔,觉得如同钝刺。
仿佛古德白在他的口腔里生长起来,以摧枯拉朽的攻势,茁壮、健康而蓬勃地生长着,以绝对强硬的态度排挤出本不存在的空间,负责破坏他完好而普通的生命,偶尔赐予他直达神经的剧烈疼痛。
“怎么,吵架了?”刘晴俏皮地眨眨眼,“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跟他动气呢,既然这样,要不要来我们这里,水衡子天天盼着你呢。”
武赤藻找了个时间去将那颗智齿拔掉了,他下意识用舌尖舔了下自己的牙齿末端,那里不再潜伏着一颗还未完全的智齿,可当他沉默时,对方仿佛仍被困在唇齿之间,用疼痛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医生割开肉,夹出被粉碎的牙齿,空洞洞的牙肉在缓慢愈合,疼痛却根种在这片田地上,即便源头已经消失,旧日的痛楚仍然时不时让神经重新温习。
武赤藻舔舐着牙齿遗留下的圆坑,如同陨石落在地面上的凹陷,里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明白自己无法抗拒这种不存在的痛苦,正如他无法抗拒古德白一样。
刘晴想做医生,将古德白彻底从武赤藻的生命里拔除出去,她带有着施救者的仁慈与温柔,可武赤藻这次却闭上了嘴,将痛苦跟古德白都紧紧锁住,最终摇摇头。
“随你吧。”刘晴察言观色,微微笑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不过水衡子的确很想念你,你们俩有空可以聚聚。”
武赤藻感激地笑了笑。
等到武赤藻跟刘晴告别回到庄园,天已经快要暗下去了,他抱着一大堆买来的书,从刘晴的车后座上慢吞吞地爬下去,进大门时抬了下头,看见古德白站在窗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那次不愉快后,两个人并不经常主动说话,更准确地说,是古德白越来越独了,而当武赤藻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准备摆放新书时,对方却已经在房间里等待了。
古德白玩着床头柜上的水晶球,漫不经心道:“你怎么跟刘晴一块儿回来?”
“买书的时候遇到的。”武赤藻对古德白永远毫无保留,他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甚至没发现对方中途微微变了脸色。
古德白装模作样地玩了会儿水晶球,还是放下了,抽出湿巾擦擦手,慢悠悠道:“我听小鹤说,你最近好像有点牙疼?怎么不跟我说。”
“嗯,不是什么大事。”
武赤藻含糊地应道,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还落在书籍上,心思却已经不在上面了。
“过来,我给你看一下。”古德白去洗了个手,擦干净后回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该不会是蛀牙了吧。”
其实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智齿而已,然而武赤藻明白这是对方委婉的示好,于是温顺地张开嘴巴,露出雪白平整的獠牙跟猩红的口腔。
古德白的手指先是轻轻压在他的嘴唇上,然后如蛇般探入,顺着牙齿摸索到了最后那颗,轻轻按了下:“是这颗?”
并不是。
不过武赤藻鬼使神差地轻微点了下头。
古德白忽然笑起来,他用了点力气,重重按下去,那分明是一颗健康而毫无感觉的牙齿,可武赤藻不知怎么,只觉得在古德白按下的那一刻头晕目眩,大概是已经失去的智齿又再次发作神经痛,剧烈的痛楚让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好不容易等武赤藻从尖锐的疼痛里恢复过来,对方已经在擦拭手上的唾液了。
“这么严重的话,去拔掉吧。”古德白轻描淡写着,好像刚刚只是普通的检查,而非是一场惩罚,,“及时止损,任何东西都是这样,刚开始还能忍着,后来只会越来越严重,烂了就是烂了,它不会好起来的。”
武赤藻早已经猜到了,老板对待牙齿跟感情都是相同的,以为在武赤藻身上茁壮生长的是毫无结果的蛀牙,便坦然而蛮横地要求他拔除这种痛苦。
而武赤藻一如既往地由自己做下决定,选择拔除智齿,选择坚持感情,从来都没动摇过。
武赤藻舔舐着空荡荡的牙洞,对方的手指并没有触及到这个地方,否则古德白就会明白这根本不是蛀牙,而是一颗小小的智齿。
他从来都不明白。
古德白低头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却想到了武赤藻刚刚带来的情报,心中突然古怪起来:“猜错了,加上果冻女,他们不是在猜左右手,而是早就已经确定是我了——从研究所就已经开始了。”
看来要加快速度了。
变故来得远比古德白所预料得更快,仿佛身处于暗处的那个人在漫长的时间里终于玩厌了这种若即若离的把戏,决定好好戏耍一番他们。
一张血色名单被送到了古德白跟刘晴的手里。
当时正是早上,终于回国的陈芸芸打了个电话约古德白出去吃饭,说是想聊聊在外的闲事,才刚答应下来,小鹤就抱着一叠纸慌慌张张地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