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七爷说:“郎君不怕换回来的东西蚀了本?”
“会吗?”萧彧笑笑,“我又不止让你们换这个,不是说还可以换金银珠宝嘛。我是说这些是重点,这一次去,务必帮我多带回些作物种子、小苗和根茎。珠宝是身外物,只有在吃饱穿暖的情况下,人们才有余力去关心那些奢侈品。”
窦七爷笑着说:“郎君难道还担心吃不饱肚子?”
萧彧笑笑:“我是吃饱了,但还有那么多人吃不饱呢。去年北边陆地上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冻死了多少人。”
闵翀深深看他一眼:“我懂郎君的意思了。”
萧彧抬手拍拍闵翀的肩:“那就有劳闵当家了。”
正月初八是吴家大郎成亲的日子,娶的是其母舅那边的远亲,比一般人幸运的是,大郎小时候见过新娘子,不完全算是盲婚哑嫁,听说是个相貌还不错的姑娘。
萧彧很好奇这个时代人婚礼的流程,发现新娘子竟然是黄昏时分才抬进来的,怪不得叫婚礼。新娘子并没有盖头,也不着红嫁衣,因为红色染料稀缺,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
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新娘子长得还不错,五官端正,比较腼腆。
萧彧去观了礼,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套铁器,这是最实用的,而且买起来极昂贵,给吴家省了一大笔钱。此外还随了五百文的份子钱,给吴家张罗婚事用。
吴家准备了流水席,请了亲朋好友过来,村中每家邀请一个作代表,他们家可没法像萧彧那边随意村民们吃。
萧彧头一次吃上了别人家的流水席,不用自己张罗客人,流水席吃得真轻松。
吴家娘子从萧彧那儿学会了酿酒,特意为大郎的婚宴酿了两缸糯米酒,用来招待客人,有酒有肉,已是相当体面的宴席。
吴兴义拉着萧彧敬酒,不断向他表达自己的谢意,说到后来竟是老泪纵横。如若没有萧彧雪中送炭,他们一家哪有现在这样的生活。
吴兴义平时话不多,此刻喝了不少酒,便赌咒发誓要给萧彧一辈子当牛做马。
萧彧并不觉得吴兴义这样令人尴尬,反倒是有些心酸,一位沉默寡言的老父亲,在儿子成家立业之际,竟高兴失态至此。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再也无缘得见的父母,他们曾经那么以自己为豪,如今在做什么呢?
萧彧悲从中来,多喝了几杯酒浇愁,无奈愁绪更浓。裴凛之最先发现他不对劲,赶紧过来抢过他的酒杯:“郎君莫要再喝了,伤胃伤肝。”
萧彧看着裴凛之,叹了口气:“凛之,我们回去吧。”
裴凛之点点头,扶他起来,牵着他出了吴家。
身后的喧闹渐渐远去了,周围陷入黑暗之中。村民们不舍得费油,极少有人夜里点灯。只有半弯新月挂在夜空中,送来淡淡清辉,夜风吹来,萧彧打了个哆嗦。
裴凛之下一秒就察觉到了:“郎君冷?我背你。”他在萧彧面前半蹲下来。
萧彧也没拒绝,趴了上去:“刚刚一阵风,吹得有点冷,现在不了。”裴凛之后背暖烘烘的,贴着他的胸膛,驱散了冬夜的寒冷。
“凛之想家吗?”萧彧搂着裴凛之的脖子,脸贴着裴凛之的脑袋,抬头看着那弯月亮,忽然想起了“江月年年望相似”,他如今看到的月亮,和父母看到的月亮是同一轮吗?
裴凛之问:“郎君想家了?”
“想起了我娘。”萧彧斟酌了一下,没有说爹,他爹不是裴凛之认得的那个,他对那个皇帝没啥感情。
“娘娘待郎君是极好的,就是严苛了些。”
“嗯,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他的母亲也是个严母,不同的是,他的父亲是个慈父,却只能在心中想念,越想,泪水就有点止不住涌上来。
裴凛之感觉到一点温热落在自己的脖子上,仿佛在他心上烙下了一个烫痕,殿下哭了,他的心疼痛起来:“郎君,郎君,莫要伤心,我会一直陪着你。”这是来崖州之后头一回见殿下落泪。
萧彧吸吸鼻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抱歉,失态了。”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人也变得脆弱起来。
“郎君无需道歉,若是想哭,便尽情哭。”裴凛之说。
萧彧说:“今日大郎成亲,他爹吴兴义高兴得语无伦次,忽然就想起了我娘。”
裴凛之身体僵了一下,没什么感情地说:“若是不发生那桩意外,郎君今年也当大婚了。娶的是丞相孙女、当朝第一才女杜玲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