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这些细节之外,最明显的就是,陆远无论再累再困,都从来没有在尸检期间睡过觉,更不要说在解剖台上休息了。
“我睡觉不会关灯的,我在家睡觉都会开着台灯……”陆远说,幽闭恐惧症是他一直在努力克服的,虽然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但因为找不到恐惧的根源,所以始终没有完全解决,他睡觉也会开着灯,哪怕只是很暗的光线,也会让他觉得好受些。
验尸间里一片安静,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蒋志明知道陆远睡觉不关灯的事,他俩一块出差的时候,陆远房间里的地灯是一整夜开着的,陆远从来不在工作时间休息这也是事实。
陆远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这样难以置信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的诡异。
“对了,我刚检查了尸体……”陆远把杯子放到一边,站起来走到放着尸体的解剖台边,“这女人有可能是机械性窒息。”
蒋志明对陆远的话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说:“你应该回去休息,今天就算了,明天再……”
“我明天去看医生,”陆远知道蒋志明的意思,“我现在没事。”
“我从来没问过你,你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什么?”蒋志明站起来走到陆远身边。
他认识陆远这么多年,陆远始终表现得像一个工作狂,但以他的经验能看出来,陆远对工作本身并没有特别的热情,他只是像个机器一样运转。如果说他是想出人头地也不像,他除了本职工作,再也没有多余的话,拉关系之类的必修课也从来没有进行过,对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态度。
“我不想闲着。”陆远回答。
我害怕闲下来之后我就不是我了。
还有谁会像我一样,面对着自己,就像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孟凡宇站在大厦30层的顶楼上,看着这个在夜幕中如同繁星闪烁的城市。现代文明已经掩盖掉了一切,过去的痕迹都荡然无存,回忆真的只是回忆了。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一大堆的烟头,在这里站着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可他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怎么样。”身后有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没有。”孟凡宇没回身,他不想看到身后的人,一眼都不想。
“你在害怕吗。”身后的人嘎嘎地笑了起来,声音干瘪,像是被榨干了水分。
“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东西么。”
孟凡宇淡淡地笑了笑,除了这份想丢也丢不掉的回忆,他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一旦失无可失,也就无所畏惧了。
“你当然有害怕的东西,有些事情超出你的想像了。”
“有吗。”
“他早该撑不住了不是么,那身体,”身后的人靠了过来,贴在他的耳后,仿佛在说一个秘密似的压低声音,“挑错了人。”
他也这么说过,挑错了人。
孟凡宇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如果不是陆远,他们早就该从头来过,一切努力都将白费,可又正是因为是陆远,才让他们始终停在原地,进退不得。
再也没有像陆远这样的人了,对于自己是谁,执着到这样的地步。
可是,过了今晚,你到底还能有多坚定?
“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身后的人又笑了起来,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可乐的事情,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半天才停下,拉风箱般地大口大口倒着气,“你不想看看我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个你也想忘掉吗……”
孟凡宇没等这句话说完,回手狠狠地劈在了身后那人的脖子上。看着那人如同一个装满了的黑色垃圾袋似地慢慢倒在地上,他冷冷地说:“这是你应该害怕的,你只是个永远只能待在黑暗里的怪物。”
地上的人惨叫了一声开始翻滚,黑色长袍裹在他的身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仿佛被撕裂了身体一般的叫声不断传进孟凡宇的耳朵里,他厌恶地转过身去,任凭那人在身后挣扎。
“你想现在就杀了我么,现在么……你没了我……还能做什么……”地上的人断断续续地说,努力地压抑着声音里的痛苦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