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陈知南接了芸秋递来的地图,还未出门便被难住。制符画符要用的朱墨黄纸,在这幻境里他可是一样没有。从刘邦那里搞来御笔批文用的朱墨怕是有点难度, 陈知南心思一转, 又回头去唤芸秋:“夫人叫我来取先前御赐的驻颜丹丸,给薄姬送一方去。”
芸秋愣了一下:“驻颜... ...丹丸?陛下曾请来仙道为夫人亲手炼过一炉‘十色万香膏’,夫人可是要取这个?”
“对。”陈知南点点头,“便是此物。”
芸秋引着陈知南往内走去,倒是不疑有他,只细声提道:“如此珍奇之物, 夫人怎要许给薄姬?从前也不记得夫人与薄姬有如何交集... ...”
陈知南信口胡编道:“薄姬亲弟替夫人的外戚谋了一桩好差事, 夫人想着同为姐妹,平日里总要相互照拂些才好。”
“这照拂未免也太贵重了, ”芸秋从暗格里取出一枚方盒,小心翼翼地置在桌上, “喏。”
陈知南看也不看,整盒抄走,心想横竖这幻境里头物什也当不得真。他到戚夫人案下取一张黄纸,叠几叠整齐撕成适当大小。然后取出那“十色万香膏”,同烟墨搅在一起混匀,随后便取笔沾了,点灵制符一气呵成。
他将那符横空一挥,夹在指尖,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内侍,对陈知南视而不见,只莫名其妙地看着暗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叹了口气开始收拾。
陈知南大口气也不敢出,看来这“十色万香膏”里头还真有点丹砂的成分在,这符有效——就是画符用的朱墨纯度不行,想来效力也比平时差了一大截。他不敢再多停留,生怕被内侍发现此处不对,踮着脚匆匆溜出了戚夫人的寝宫。
陈知南循着地图,往吕娥姁的宫里赶。
消失太久定会引人怀疑,陈知南加快了脚步,一步踏上走道边的花坛,横跨过去,结果古时女子着的衣裳颇不方便,把那坛里栽的花草狠狠一勾,险些把脆弱的衣服料子给扯破了。路过的侍卫目瞪口呆地看着花坛里那些金贵的花叶莫名其妙地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又神奇地扭曲回去。侍卫手里的长刀险些“哐当”掉在地上,他掐掐自己的左脸,又掐掐自己的右脸,他是在做梦吗?怎么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
陈知南的腿方才在那破草丛里刮到了,他险些痛呼出声,跳下花坛掀裙一看,是流了血,但还无大碍,又紧赶着抬腿走了。
吕娥姁宫里的门自是关着的,陈知南总不能甩一道符下去把这门给炸了,只得在门口一直站着,好不容易见着个人来见吕雉,才跟着偷偷溜进。
“太子殿下到——”侧旁的太监唱喏道。
陈知南一惊,来见吕雉这人竟是当朝太子——刘邦嫡长子刘盈,未来的汉惠帝。
如此正好,且看看刘盈与他母亲究竟有什么筹划。
陈知南远远地跟在刘盈后面,一扇又一扇门被拉开,整个大殿阴暗而空旷,远处忽然亮起一盏摇曳飘忽的烛火,侍从像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的四下散开,很快此处只余下两人——三人。
吕雉端坐在塌前,身前是一方矮案,没有女子用的水粉胭脂步摇珠翠,是满案书卷,砚边摊着几张信纸,墨迹未干,尚晕着微微的香气。
刘盈向吕雉行礼,吕雉点了点头,招手叫他过来。
陈知南夹着符,屏息凝神,藏在一只龙凤纹黑瓷五联罐后头,很没形象地双手扶膝两腿张开半蹲在地,探出头去小心翼翼地瞅吕雉和刘盈。
其姿态仿佛一只动作扭曲的大鹅。
到底是吕雉造出来的幻境,陈知南看着吕雉头顶冒出的几缕黑气,愈发小心谨慎了起来。
在这幻境里,别“人”看不到陈知南,并不意味着吕娥姁看不到。这符对吕雉有无作用还是未知数,陈知南不想冒这个险,蹲得愈发低矮了,把整个人藏进了五联罐和它巨大的斜斜的阴影里。
吕雉似乎并没有看到陈知南,她随手将书卷理了理整齐,又把刚写好的信扬起来抖了抖,仔细叠好,交给刘盈。
“此信快马加鞭送去南山四皓。”吕雉道,“接人的车马随后跟上,只剩月余,可以将他们请来了。”
刘盈应了句“是”。
“这是我们最后的砝码,”吕雉深深地看了一眼,却不是望向刘盈,“没有人可以从你手中夺走太子之位。”
陈知南险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幸好并没有。
吕雉又开始向刘盈叮嘱各项次要事宜。
陈知南细细听了一会儿,似乎并无大用,又着实担心被吕雉看到,想来还是谨慎些好,于是稍稍站起,缓步后退,然后脚底抹油似的离开了。
却没有看到吕雉眼底若有所思的光。
他飞也似地往回跑,正在那门口撞上戚夫人——李重棺。众目睽睽之下,陈知南假装没有看到李重棺眼里的戏谑,一脸淡定地屈膝,行礼,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