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理安突然发起火来,竟提起长剑,劈向壁画上的蕾缇雅——雷什塔尼。“海瑟瑞尔曾是我最忠勇的伙伴,却因为那女人的花言巧语而背叛我!他已经集结军队,准备挑战我了!哈!如果他获胜,那么这陵寝中的壁画都要改一改,让海瑟瑞尔来当主角吧!历史也该改写了!我都能想象出历史书的词句:‘真正的帝王海瑟瑞尔,血统高贵,实力非凡,击败篡取皇位的僭主达理安,最终令帝国归于正统’。这就是他们准备写的东西!”
他疯狂地劈砍雷什塔尼,将愤怒全部倾泻在壁画上。听见动静,一个胡子拉碴的人连滚带爬地跑进庙里,双膝跪地,抱住达理安的大腿。“陛下请息怒!请息怒!您要砍就砍我吧!别砍我心爱的作品!”
达理安立刻冷静下来。他挣脱那人,叹了口气。“抱歉,波伦大师,我失态了。您说的对,这只是一幅壁画而已,就算把它砍成碎片,也不能伤敌人半分,只会徒劳地浪费力气。我不该迁怒于它。”
男人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陛下英明,乃我等之幸……”
达理安冷冷瞪着壁画,“最后那一幅就不必画‘彼岸相会’了。雷什塔尼恨我,才不会载我去什么彼岸世界,更不会有什么感人泪下的重逢。”
“呃?那该怎么办,陛下?最后那个位置画什么才好?”
“就画我和海瑟瑞尔的决战吧!记住,要清清楚楚画出我们双方的战力。如果他赢了,那幅画就起名叫‘达理安的陨落’。如果我赢了——”
他还剑入鞘,“——就把它命名为‘海瑟瑞尔的终末’!”
神庙中的画面又开始加速。最后一幅壁画上“在彼岸相会”几个字被抹去,换成了“海瑟瑞尔的终末”,英雄决战的宏伟场景就此固定在墙壁上。安托万盯着最后的壁画,失魂落魄地说:“原来这才是真实的历史吗?和我听说的诗歌故事一点儿也不一样。”
“和历史书上写的也不一样。”朱利亚诺阴郁地说。
“诗歌里说‘霜之诗’由龙神雷什塔尼铸造,后来赠给阿里安大帝。结果却恰好相反,它是达理安送给雷什塔尼的。而且雷什塔尼还背叛达理安,加入了海瑟瑞尔那一边。难怪壁画上的龙神位于叛军阵营上空。”
不久之后,达理安又一次出现在神庙中。这回他的相貌令众人大吃一惊。
皇帝老了。他原本浓密的褐发掺满白丝,光洁的脸上生出沟壑纵横的皱纹,曾经屹立于千军万马前的伟岸身躯如今细瘦而佝偻,曾经持剑的健壮双臂现在变得犹如枯木的树根。他手中常握的宝剑被一根拐杖替代。他曾背着另一个人在风雪中跋涉,现在拖着颤巍巍的身躯走过不算长的一段过道仿佛就能要了他的命。皇帝老了。他不再年轻。再伟大的英雄也免不了一死,再尊贵的帝王也逃不过时间。
一个小侍从亦步亦趋跟随皇帝。每当皇帝停下来休息,他就作势要扶,却被皇帝用拐杖推到一旁。最后皇帝见他实在闲不下来,便命令道:“你去把棺材打开。”
“打开?”小侍从叫道,“可那里面是个死……”他意识到自己的不敬,立刻闭上嘴。
“没关系,快打开。”
皇帝咳嗽起来,肺里传出空虚的响声,宛如风穿过空旷的岩洞。小侍从哪敢耽误,立即照办。石棺的棺盖没有钉死,他很容易就推开了。他发出一声尖叫,见了鬼似的跳到一旁。事实上跟见鬼也差不多。棺材里躺着的不是一具白骨,而是一位容颜美丽的女子。她逝去已有数十寒暑,形容却丝毫未改,仿佛某种强大而神秘的力量阻止了自然的侵蚀,让她始终保持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