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视他那双冷冷清清的眼睛,“我刚才睡着了,做了一场噩梦。”
冯斯乾不语。
我自顾自说,“我梦见冯先生拿着一柄刀残忍逼迫我,告诉我有两种选择,要么死亡,要么屈服。”
他依然没回应。
我仿佛一具空洞的木偶,“我选择屈服,我不想死,最后你把我送人了。”
冯斯乾微眯眼,楼顶一扇四四方方的天窗已是黄昏最末,红紫色的晚霞笼罩在池子上方,雾气迷离又虚无。我抱住他,感受到他火热跳动的心脏和一块块湿透而显露的肌肉,衬衣浸了水,紧贴在鼓胀的肌理上,块与块衔接的线条沟壑极深,我缠绕着他身体的每一厘,我在放手一搏,看能否让冯斯乾回心转意,打消送殷沛东的念头。
他在我头顶问,“来多久了。”
我回答,“半小时。”
从服务生带路离开包房,距离现在分秒不差正好半小时,度假村保护客人隐私在温泉池周边没有设置工作人员和摄像头,冯斯乾无从查证我撒没撒谎,基于此他没再深问。
我仰起头看他,“噩梦会成真吗。”
冯斯乾抚摸着我脸,沿着耳廓将湿淋淋的长发捋向额头后面,我整张面庞在他一手控制下,像是他轻而易举便粉碎的掌中之物。
“斯乾,回到江城我又见不得光了,对不对。”
他面无表情任由我抱着。
“我最憎恶范玲玲那种女人,我痛恨自己成为那种女人。”我吻住他,那样柔软而悲悯的情绪,“回江城,你是继续囚禁我,还是另有安排。”
一滴咸涩的泪落在他唇上,他微微一僵。
我凝望天花板老旧的木梁,“冀城的时光,是我和冯先生偷来的时光,我会遭报应的。”
冯斯乾捧住我脑袋,耐着性子擦拭我脸上水珠,“胡说什么。”
我揭过他手指与他四目相视,“佛没有达成我的愿望,它普渡明亮的众生,而我活在暗无天日的角落,它只怪罪我,报应很快就到了。”
冯斯乾隐约明白我在说什么,他手覆在我眉眼,我瞬间看不见一丝光亮,“韩卿,你本可以不搅入这滩浑水。”他俯下身,嘴唇挨着我耳畔,他望向别处的目光清明又毒辣,“不是任何男人你都能招惹后全身而退,得逞了会付出代价,不得逞更会。”
我眼前是无尽无休的黑暗,黑暗令我恐惧,我只能在这一刻依附他,我什么也感知不了,唯有冯斯乾是真实而触手可及,我拥抱他更紧,几乎把自己嵌进他骨骼,“我是犯下多么不可饶恕的错吗。”
他闷声笑,“饶恕与否取决于我,不是你本身。假如我那么容易搞定,我走不到今天的位置,你了解我是从怎样的漩涡里杀出来的吗。”
我的眼泪,我似是而非袒露的感情,在今晚没有击中他。我闭上眼,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这个男人太心狠手辣,他的格局注定他不具备情意,只具备野心。我的放肆诱惑与生动撩人,刺激了生性冷血的冯斯乾隐藏在最深处不与人知的狂野,他享受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却不肯沉迷以致被人拿捏,于是换来他不容我存在的一条死路。
我跟随他在周日下午折返江城,飞机落地后,赵秘书在接机口迎上冯斯乾,她接过行李箱,朝我微笑颔首,算作打招呼,“冯董,有消息了,纪总的案子下周四开庭。”
冯斯乾淡淡嗯,“黄尧咬出林宗易了吗。”
赵秘书点头,“咬出了。”
司机拉开车门,我弯腰坐进后座,冯斯乾随后也坐在我旁边,“咬了什么。”
赵秘书坐上副驾驶,“黄尧口述,是林董指使他将万利集团早年的工程漏洞栽赃嫁祸给您,您因为看中万利背后可摄取的利益,暗中偷天换日,尝试抹掉它的遗留问题,六亿是给黄尧的封口费,不是投资。这部分口供黄尧签字画押了,指控是林董教他说的,后续里面会请林董配合对峙。”
冯斯乾眺望车窗外的落日余晖,“林宗易卸磨杀驴,黄尧陷害我没得手,便翻脸不管他死活,黄尧看不惯他置身事外,会一直咬下去,索文近期的麻烦不会断。”
赵秘书说,“我会通知公关部跟进,将黄尧曝出的索文内幕在舆论上闹大。”
冯斯乾闭目养神,没有开口,他手揽在我腰间,我的脸被他摁在胸膛,他有四个小时没抽烟了,衣服散发着清冽好闻的薰衣草香味,我深埋在其中,也同样一言不发。
司机全神贯注开车,赵秘书从后视镜发现这一幕,面不改色转移视线。
我们先回了澜春湾,冯斯乾在浴室洗完澡,正巧保姆端着菜走出厨房,询问他还加什么餐,他粗略看了一眼餐桌,“很素。”
保姆说,“韩小姐去冀城前食欲不好,荤腥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