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庄衍怎么会这样做?在失踪前还与他那样热烈的怜爱,连门都不让他出,结果一下了床就跑得不见踪影,还给他留下了这样冰冷而诡异的告别。

池罔沉默了很久,直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才骤然醒悟,激动的快速说道:“你若是想加入安塔文明,何须还要帮着我对抗鸡爪子?还让截点脱离了时间线……你特地在房间里留下了那些记录,删除了另一部分揭露你真实意图的影像!”

“差点就被你误导了,你还是修行过的人,没事就造口业……可真是太会骗人了。”

知道庄衍不是再一次舍弃自己,池罔嘴角控制不住的牵起,可是他心念电转,已经知道了庄衍这样做的原因。

就像当年他突兀的斩断红尘是为了自己一样,他再一次瞒着池罔,去做了一件在他眼里很可能有去无回的事。

他说他去了安塔文明,池罔相信他没有说谎。

可他真的是自愿去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盆儿:我弃置造了口业……早还犯了别的戒。

池罔:好像有一桩陈年迷案又要浮出水面了?

第146章

关于安塔文明所在方位的问题刻不容缓, 可是比起它令人难以理解的具体地处所在,安塔文明到底是什么?才是一个更为基础的概念。

这是一个急需解答的问题,据池罔了解,能对这个问题给出一定答案的只有沐砂和庄衍, 沐北熙或者也能和他聊一聊,但是显然他死了, 该条件也难以满足。

在目前看来,这只能依靠池罔自己去寻找答案, 他的一生经过见证这许多变故, 这还是第一个让他觉得完全无从下手的难题,让他处在一个罕见的、非常凌乱的状态。

他在无正号上经历的一切,在颠覆他的世界后,通往了全新的未知。

池罔年少时命途多舛, 让他很早就领悟了一个道理——之所以会产生让人慌乱迷茫、不知所措的混沌, 是因为自身受到种种能力的局限,如在山腰处被云翳蔽目, 就必须要站在比云还高的山巅才能俯瞰群山。

而池罔年岁渐长后, 对此拥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无力来源于无知,而获取更多的知识,就拥有了更广更远的视野,在看清眼前的困局全貌后, 能则会豁然开朗。

就像后来池罔百年后, 曾经回想自己早年时的经历, 也不是没有一丝唏嘘的。他在庄衍身边的那些年里,始终是一个终日提心吊胆、皇皇汲汲的少年人,若是当年的自己能有百年后的强大和镇定,能对自己的心意和庄衍对他的感情有一个精准的判断,他或许会选择一条不一样的路,不再那样极端的将庄衍推向相反的方向,导致那些年的白白错过。

那样,他或许就会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和常人一般无二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然后与心爱之人白首偕老,一世不离,最后合棺而葬。墓碑上的名字便写上庄衍与尉迟望,那便是另一种结局了。

起心动念,皆成因缘。当年的他看不到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在这万千世间有着看不见摸不清的因果关连。每一个微小的影响,都有着千丝万缕牵连着自己与世间的关系,牵着他自己的未来和过去,也连着别人的身前身后事。相互作用的细微联系,让他终于一路走到了这里。

他在无正号的舰身里,观看着过去和现在的每一个因果逻辑。

池罔七百年中,处于一个停滞的阶段。他的身体不会衰老,他的时间延长无限,然而他所能看得到的也停留在同一个阶段里。

他精进医术,然而医术无穷机妙,他止步于生死之源,全身而退。他通读佛经,却不愿断离舍戒六根,舍弃尘世欲念,还是回头做了凡人。

尽管在漫长的七百年中,他的欲望已经非常淡泊,心性柔而至坚,几与多年的修行之人相媲。

他曾经几次站在边缘,却没能踏出“开悟”这一步,而选择转过身,做一个蒙昧之人。向前一步,便是未知,未知给池罔带来了他都不曾清晰感知的恐惧,可是现在这一刻,他领悟到自己仿佛再一次站在了这个边缘。

他站起身,慢慢走回了庄衍在无正号上生活过的房间,在这有他的痕迹的房间中,进行漫长的冥想。

池罔隐隐约约摸到了一点头绪,脑海中却同时浮现了许多与眼前困局不相关之事,但冥冥之中,有一根微弱至几不可见的细线,将所有的一切串在了一起。他想到了七百年前,在他的世界里还没有接触到这数万年后时空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前,在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时,和沐北熙一起喝酒的那个夜晚。

酒香月圆,沐北熙却意不在酒,他在那隐晦的暗示里,只是近乎于无的点出了一个概念。若不是池罔当时心中觉察那一点点的异样,他怕是并不会清晰的记到如今。

如今看来,其实当年的沐北熙从来没有对他透露过多的信息,一是他也受到薇塔的监视,不能说明自己真实身份的由来,二是他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懂的人自然会懂的,而懂不了的便是没有这个缘分了,又怎能强求?

他不断回想那只在纸信封的两面来回爬动,无助挣扎着寻找出路的蚂蚁。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刻,既站在蚂蚁的角度上不知天之大,又同时拥有着旁观着蚂蚁之人的视野,感受脚下大地之广。

无论是往极大处去观世之浩瀚,还是向极小处钻尘之微细,都会通向同一个终点。

像是道家的阴阳相生,生生不息;像是佛家的六道无相,循环不灭;又像是落叶归根化为腐泥,待来年春暖时缘结新愿,重归旧时来处。

池罔静静的盘腿坐在地上,这一刻,他身在哪里,来自何处,终于变得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