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太子有孟相之能,又有冯国公之威武,大佑有一太子,便是大佑万民之福。
太子办差,漂亮稳重,走一步看十步,便是皇帝脸上也挂着连掩饰都没掩饰的,骄傲之情。
便是素来挑剔的叶卓华,且两人也算是有过节了,现在也挑不出太子一点错处。
可以说,太子是及其完美的储君。
是大佑史上,无人可以比拟的储君,便是比开国圣祖也毫不逊色!
耳边,是群臣的溢美之词。
太子突然掀起宫服,郑重的下跪,“儿臣,亦能是,好的辅政之王。”
太子的话音一落,大殿上突然间安静下来,什么是辅政王,那便是除了储君之外的任何人。
皇帝的脸陡然冷了下来,“赵清河,你可知道你说的什么?”
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严厉的对待太子。
甚至,可以称之为一点颜面都没给太子留。
太子将身子压的更低了,“儿臣,不堪重任。”
太子的声音坚定,仿佛,即便是天塌下来,也不会让他改变心意。
看皇帝张嘴又要训斥,下头的人赶紧跟着跪了下来,“圣上息怒,殿下三思啊。”
所有人,都只能这般说。
且大家不由的想起,太子说过,若不能得一人,便不如不要,所以,这是为了要叶骄阳,而空置后宫了?
顾子皿家里头出事,对外说是儿子被突厥人害死,夫人受不得这个打击也去了,一日之间去了两人,他自然是要张罗的。
所以,此刻的御史台,仿佛没了主心骨。
太子今日这话,该是被了弹劾的,可是御史台弹劾人是为了更好,是为了公允,那么现在呢,太子这番言语让人失望,可又能如何?
左不过,闹的最严重便是废太子,可偏偏,太子主动提了出来。
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生了大半辈子,子嗣单薄,都已经到这个年岁了,再生一个儿子也不现实了,从那些无能的藩王跟前过继一个?且不说会不会一心,可是这天下哪里有人,能比的上太子才华?
便是让御史台的人,口不能言。
大家,也只能纷纷的将视线落在叶卓华身上,可叶卓华直挺挺的看着,就当没有看见。
“抬起头来。”皇帝沉声,冲着太子说了句。
太子应了一声,缓缓的将头抬起来,只是没想到,这一瞬间,迎着他的便是刚刚上奏的折子,皇帝这一下打的实在,太子的额头立马出了一个血印,可太子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还是按照皇帝的吩咐,始终抬着头。
“儿臣愧对父皇这些年教导之恩,儿臣也并非不顾及江山,前些日子儿臣已经得了二弟还尚在人世的消息,儿臣欣喜,江山后继有人,儿臣也可以放心了。”接着,太子便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世人皆知,二皇子是死在后宫争斗之中,却不知道,他被奶母子已经护送离开了,只因为,二皇子生母胆小懦弱,被当时得宠的妃子给吓的,让二皇子假死出宫。
这么多年,二皇子那卑微的生母,已经神志不清,整日疯疯癫癫的。
现在去问,便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如今太子寻得成年旧事,且也调了籍契档子,当初是按照流民办的,时间契合。
这些,自都可以有据可查的。
听着太子的话,朝臣们都惊的张大了嘴,当初那一案,对于大佑而言也是伤,所谓的宠妃,其实皇帝独宠皇后一人,那女子也只不过比旁人多伺候了皇帝两次。
后来因为争风吃醋,二皇子不幸去了,皇帝震怒,处置了祸人之妃,不想她竟然肚子里也是个皇子,一时间,算是一下子折了两个皇子。
也就从那时候起,后宫之中再也没出过皇子。
听了太子的话,叶卓华都忍不住,紧皱眉头。太子一直说,要解决此事,可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法子,不做那高位,自然不必为国生子。
太子重新低头,“父皇,儿臣辜负了父皇的期望,这么些年了,儿臣一直希望能做一个合格的储君造福我大佑子民,可是情关难过,儿臣不想只能远远的看一看骄阳,不想只能耍手段,才能靠近她一点点,儿臣,想要堂堂正正的问她一句,可愿?”
身子,继续匍匐在地上。
却,也说的清楚。
那日太子说了自己的心思,自然会引得百官格外注意,叶骄阳回京城那日,太子只能远远的看着,京城官员虽不说,可心里有数。
叶相身在高位,自己的独女自然不必进宫蹉跎年岁,他护着女儿离着太子远些,似乎在情在理。
且周佑娴的事,大家也不知道,叶骄阳昨日留宿宫里,肯定会传出消息,必然引得朝臣非议。
可现在,太子将所有的一切都揽在他的身上,再加上昨日叶骄阳是同冯珩入宫的,冯珩同太子素来要好,此刻也只能说,是冯珩将叶骄阳骗入宫中的。
一直清风霁月的太子,暗搓搓的用着卑劣的手段,想要留着心上的女子。
可耻,却也可怜。
深情赋予骄阳,只愿,用江山换美人。
因为有前头钦天监的话,朝臣们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此刻再提出来,有惋惜,有愤恨,有恨铁不成钢,可更多是怜惜,大佑福薄,便,始终不能恶语相向。
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
叹一句,世事难料。
“父皇,可要看一看二弟?”良久也没听到皇帝的声音,太子轻声问了句。
话已经说到此处,太子聪慧,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了,强留无益。
天子轻声叹息,摆了摆手,“让人进来吧。”只是声音里,带着几分疲乏无力。
太子早有准备,皇帝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人将二皇子带了进来。
二皇子已经换上了皇子装扮,他如今已经长高,身子挺拔,只是眉目间的胆怯,却也掩盖不住。
很多朝臣都是见过二皇子的,虽说分别经年,可是看这眉眼之间,变化倒是不大,若是走到对面,不定也能被见过他的人给认出来。
“参见父皇,父皇万安。”二皇子也不知道是被人教过,还是没有忘记当初的礼仪,他战战兢兢的走到前头,跪在太子身侧。
声音里,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有些发颤,且那手也在抖着。
到底,众人还是忍不住,摇头。
单从第一印象来看,比太子差的不知是一点半点。
不过,太子这样的人,千年难遇,若是跟太子比,怕是满大佑都寻不出来一个。
“臣等,参见殿下。”二皇子见完礼,众位朝臣也跪下来见礼。
只是,二皇子当初去的时候,也没有封王,所以也只能是皇子了。
至于他的身份,朝堂上下自是没人怀疑,毕竟,单就这一张脸,便已经说明一切。更何况,太子素来谨慎,若无铁证,怕是不会将人带到御前的。
“起吧。”皇帝微微的抬手,待二皇子起身后,他上下的打量,“高了。”
眼中,似乎带着,从前只给予太子的慈爱,而太子,却没人管,只独自跪着,仿佛这天下,只在这一瞬间,便已经与他擦肩而过,那个属于太子的时代,便就算已经过去了。
“这么多年,你受苦了。”皇帝招了招手,让二皇子离着自己近些,好将人看的真切。
“回父皇的话,儿臣不苦。”二皇子轻轻摇头。
刚才许是因为二皇子刚回来,有些震惊,所以众人也没注意到,二皇子这一口,已经撑不上官话的语调。
带着几分,粗狂的尘土气息。
众人敛眉,掩下了失望之情。
皇帝仿佛没有听出来,抬手拍了拍二皇子的胳膊,“这些日子可累着了?你先回去歇息,你歇在从你从前的殿里,等着晌午,父皇陪你用膳。”
便是说,有事情要交代,避开二皇子,等着中午的时候,再陪二皇子细谈。
天家的情分,素来就排在私人情感之上。
二皇子低头应声,虽然他回来的突然,可内务府的动作也是快的,他们会等着二皇子在回来的路上,将那沾染尘土的主殿,擦的一尘不染。
毕竟,也许储君的位置,就落在了这位,突然又活过来的皇子身上。
等着二皇子离开,皇帝冷冷的看着,从前最为宠爱的儿子身上,看着他卑微的跪着,放下了所有属于储君的骄傲,“难为你,费了这么久的心思。”
能做到这一步,定然也不是临时起意。
太子没有抬头,“儿臣辜负了父皇厚爱,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用尽全力,辅佐明君。”
听了这话,皇帝冷笑了一声,“好的很,既然你主意已定,朕,怕是说什么,也留不住人了。”
“圣上!”皇帝的意思已经明确,虽然二皇子出来的时候,朝臣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真到皇帝决定废太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想违心的说一句,太子,只是一时糊涂。
只是,皇帝却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只是摆了摆手,让人将太子请出去。
废太子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了,还朝堂还在议事,太子被请出去不能旁听,圣意已经明了。
太子离开后,皇帝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如今二皇子回来了,从前的事情皇帝自然是要查,真相是否就是如同太子所言的那般,真的只是因为二皇子生母惧怕。
废太子的旨意,到底没下,可皇帝却也给了二皇子荣耀,着,封为安王。
定国安邦的,安王!
下完旨意后,便只让各位重臣留下,再仔细商议。
只是,身为宰辅的叶卓华,却弯腰见礼,“臣,家中还有事便先回去了,只是,给诸位大人一个忠告,动人的时候,还请大人们,摸清自己的能力。”
言语中,带着几分威胁。
如今二皇子有没有能力,撑起大佑,尚且没有定论,可太子才能大家都在眼里,此刻,摆在眼前,要么就是二皇子即便是一无是处的阿斗,也咬着牙扶着上位。
要么,就想办法让太子回头。
太子回头,便就答应,太子后宫空置,只有叶骄阳一人。
要么,就杀了叶骄阳,盼太子任命。
只是,杀叶骄阳简单,可杀了之后呢?叶相必然是要反的,除非能将叶相一族连根拔起,不然这个念头不能有。
而且,杀了叶骄阳太子能不能回头谁也说不准,若是不回头呢?太子领着冯家军反了怎么办?或者,太子受刺激之下,一心要灭世呢?
叶卓华那句话,便是让大家明白,此刻其实只有两条路可走了。
所以,重臣留下,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来。
另一边,玉姫公主突然自戕,皇后该是要去看看的,可前朝出了大事,下头的人连忙跑了过来,“娘娘不好了,圣上要废太子。”
“你说什么?”皇后脚下的步子一停,不敢置信的看着下头的人。
好端端的,怎么太子又闹了起来。
下头的人看了一眼叶骄阳,低头也只能将实话说了出来。
原本,叶骄阳是扶着皇后的,听了太子为了她,不管不顾的要辞了太子之位,原本挂着的得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耳边这觉得嗡嗡的响,随即,便是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突然放开了皇后,快步的朝外头走去。
心里不由的想着,当初高里王子的话,他说,他未来是要当大汗的,所以无法许诺跟前只有叶骄阳一人,请她谅解。
可是太子却说,若是不能干干净净的,便不配站在自己身侧。
高里王子那样的人,叶骄阳心中自然是不惦记的了,只是忍不住拿两个人做比较。
原来,这就是真心和假意的区别。
过去的种种,便在心中重新演了一边。
小时候冯珩是个皮的,总喜欢逗叶骄阳,每次,太子都护着叶骄阳。
叶骄阳爱闹,太子总是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样子,只满心的护着叶骄阳,大人们有时候笑太子,从小稳重,原来,不是谁天生懂事,只是,有了想要照顾的人,逼着自己长大。
叶卓华常说,他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凭什么让旁人带走,可现在,除了父母,自己其实也是太子娇养大的。
明明,她们年岁相当,可太子始终会给叶骄阳,他能给的,最好的东西。
一直到,远远的看见了太子,叶骄阳才回复了心绪。
瞧着他,额头上带着伤,便是连束发的金冠便都歪了,太子出生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嫡子,从小到大,这是叶骄阳头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太子。
太子看见叶骄阳过来,愣了片刻,随即唇间勾起,以往最爱的笑容,慢慢的朝叶骄阳走了过去,“这是谁欺负我们家骄阳了,眼睛怎么都红了?”
伸手,原本还想揉一揉叶骄阳的额头。
可却被叶骄阳甩开了,“赵清河,值得吗?”
她定定的看着太子,头一次,将赵清河三个字,说的这般清晰,这般认真。
太子面上的笑容,自是愈发的浓了。
人人都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最让人羡慕的情谊,能陪着她一起长大,自是欢喜的。
只是,旁人却不知道,从太子哥哥到赵清河之间的距离,他也走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