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玉早猜到他不会坦白,哼笑一声,丝毫不手软地下猛药,“帮她而已?好,就当是帮忙,那你听清楚了——桑瑜第一次给你上门打针,路上淋了大雨,你知道的吧?”
蓝钦拧眉。
他知道,打针时听出她的鼻音,马上留住她,叫陈叔煮了姜茶。
宋芷玉添油加醋,“一场雨让她感冒,紧接着连轴转的忙碌,为了一点钱,她把康复中心里成堆的工作高效完成不说,还要争分夺秒兼职赚外快,小病熬成大病,已经在家昏睡三天了!”
蓝钦扶着洗手台的双手一瞬收紧。
老太太气呼呼说:“第二次给你打针她就在病着,第三次直接高烧人事不省,你还指望她再上门?你这叫想帮她吗?真想帮,看她为了那么一丁点微薄收入辛苦成这样,你忍得下去?”
蓝钦视野发黑,手指雪似的冷,等不及听完,僵硬地匆忙打字,“她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
老太太眼里精光一亮,瞧瞧,这么紧张,原形毕露了吧,还不承认喜欢人家。
她说:“病刚好,一天都不肯多休,今天就回来上班,害怕多扣那一百块钱。”
说完叹息着感慨,“听说她瘦了不少,本来人就娇小,现在得多可怜呐——”
蓝钦再也顾不上迟疑,“她几点上班,我过去。”
“嗯?”
“我去跟她谈,”他指尖虚浮不稳地打字,“今天就去。”
宋芷玉喜出望外,高兴地一拍桌子,火速查看当日护士排班表,桑瑜第二班,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
“好,说定了!”她乐得眉开眼笑,还不忘硬起语气故意添把火,“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今天还谈不成,我就干脆把小丫头从康复中心开除,硬绑回蓝家去,到时候,你可别怪我这老太太不客气!”
陈叔听说蓝钦决定去康复中心,激动地早早备了车。
蓝钦交给他一份写满药品名的清单,他用最快速度着人采购,最后一样到下午四点才送来。
陈叔打包齐整后,提着备好的薄外套,朝缓步下楼的蓝钦过去,到跟前一看,吓了一跳。
蓝钦的双眼是黑色的。
非常自然的浅黑,把本色全部挡住。
陈叔登时气血上涌,“戴镜片了?!你眼睛受不了!戴一次就要疼上好几天!”
蓝钦摇头,他的眼睛太异样,会让桑瑜害怕。
他接过衣服看了看,觉得颜色太暗,桑瑜可能不会喜欢,去衣帽间里换了一件。
现在四点,她刚上班,肯定非常忙,他不能去打扰,远远看一眼,确定她身体没问题就够了。
等到患者入睡,她才会有空闲,他先找个没人的地方等一等,晚上应该可以顺利跟她正式见面。
心脏砰砰震动,头很晕。
他定定神,抚平衣摆,带上一大包各式防治感冒和提高免疫力的药,下楼上车。
桑瑜上班时,感冒基本好全了,投入到工作状态更是精力充沛,等忙完一阵,消化内科的主任过来喊她,“天黑前你匀个时间,跟临江高层的患者联系一下,过去输液。”
以前这种事,最多是护士长来通知,这回居然是主任亲自。
桑瑜忍不住问:“主任,到底为什么非要我去?”
主任“啧”了声,“不记得规矩了?是你这小丫头该问的吗?去了别瞎聊,就说上次太忙没走开,免得人家怪你带病上门。”
桑瑜暗想,大美人和陈叔都好得很,投诉是不会发生的。
但原因搞不清,总归心里慌。
她看主任暂时还没生气,想再试探试探,没等开口,就见电梯里走出一个端庄秀雅的老太太,一身白大褂相当有气质,含笑朝她招手,“桑瑜,过来帮个忙。”
没认错的话,是她们康复中心身价贼高的那位宋老师?
桑瑜答应一声,为难地瞅瞅主任。
主任叉着腰来回看看,这位宋老师可不简单,医术高不说,据小道消息传言,她背景深厚,是康复中心的幕后大股东。他惹不起,陪着笑脸摆摆手,“去吧去吧,先帮宋老师。”
桑瑜轻快小跑过去,“宋老师,需要我做什么?”
宋芷玉根本没有正经事,她刚跟老陈通过电话,知道蓝钦已经来了,这会儿不知道悄悄藏在哪,而输液的任务就排在桑瑜的工作表里,她万一直接上门,岂不是要走岔了,还是绊住得好。
她笑呵呵找借口,“我有个患者情绪不稳,她们都说你很会调节病人心情,想让你去病房看看。”
桑瑜一口答应。
宋芷玉侧头暗暗打量她,小姑娘细腰长腿,皮肤白腻,黑色长发盘得干净利落,一双大眼总甜甜弯着,睫毛纤长,像幼鸟绒软的小翅膀。
真是讨人喜欢。
桑瑜猜到安抚宋老师的患者肯定难度很高,但完全没想到会脱轨。
她本来只是随便说两个故事,竟然吸引来了左邻右舍的病患纷纷加入,一发不可收拾地演变成了奇闻异事座谈会。
情绪不稳的那位,这会儿听故事听得兴致勃勃,容光焕发。
“哎呦那些豪门恩怨的事儿太多了,一个比一个离奇,”正在口若悬河的是个中年妇人,保养得当,据说老公常出入上流社会,八卦知道的相当多,“蓝家,就做珠宝起家的那个蓝家,你们都听过吧?”
“谁不知道蓝家啊。”
“是啊,蓝家可是真豪门。”
“蓝家也有怪事儿?”
中年妇人聊到兴处,一拍大腿,压低声音,“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他们家小辈儿里,有一个连族谱都不让入的怪物。”
大家一愣,哄堂大笑,鬼故事啊?
中年女人却煞有介事,讲得绘声绘色,说这怪物如何相貌离奇,出生就带着灾祸,当年蓝家老爷子在产房外一看见他,直接想伸手掐死。
桑瑜听得有点冷。
女人表述能力很强,幻想小说似的情节被她一描述,像真发生过一样,蓝家那妖怪,青面獠牙如魔似鬼,简直跃然眼前。
桑瑜手臂环抱,决定还是不听了,怪吓人的。
她提醒完大家注意休息,走出病房,靠近护士站时,恍惚看到一道高挑人影进了里面的临时休息间,她视野受阻,急忙紧追几步再看,又不见了。
应该是……眼花看错吧?
她稳妥起见,打算过去检查一下,刚要推门,走廊里有值班医生着急喊她,“桑瑜过来一下!”
“来了!”
桑瑜不得已,马上回身去忙正事。
她身后半掩的门扉里,蓝钦站得笔挺,呼吸急促,紧张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疼痛的记忆实在太多太深刻了。
哪怕之后创伤愈合,但有些伤害不可逆,一有食物想要下咽,身体就会自动给出强烈排斥,即便强行咽了,也多半会吐出来,更加煎熬。
桑瑜无论如何也没猜到会是这样。
蓝钦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灾祸仅用了只言片语轻轻带过,但她在康复中心见过类似病历,期间的痛苦折磨完全可以想象。
她看到蓝钦的笑,胸口一下子闷到喘不过气,急忙接着往下看,迅速把纸翻到第二页,表情却更加震惊,嗫嚅好一会儿才说出话,“等等……你,你的意思是……你只能吃得下我做的饭?!”
“就算有这个情况也肯定是巧合啊!”桑瑜晃了下神,以为在看什么离奇的故事,不假思索地认定蓝钦的说法完全是天方夜谭,“先生,我本身是做医护工作的,可以明确告诉你,无论你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进食障碍,症状都不可能因为我这个陌生人缓解。”
蓝钦垂眸,如果,不是陌生人呢?
桑瑜点点纸上的字,“按照你写的,你长期食不下咽,两年前偶然经过蛋糕店,闻到了我在里面寄卖的糕点香味,买回来不抱希望地尝了,发现没有吐,从那以后靠着我的糕点维持进食,我近期太忙,蛋糕店断货,于是你就跟着断了粮?”
她越说越觉得离谱,摇摇头,“绝对碰巧了,是你尝试过的太少。”
食物的味道,多虚无缥缈的东西?
同样的食材步骤,可以做出极其类似的成品,哪有什么是特殊到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