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系统499年冬,12月31夜,大雪】
【时空监察局现任局长,齐云肆亲笔】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夜,这一夜过后,我将迎来裁决系统运行的整五百年。
这也是我自成为继承者以来,延续局内传统,守护裁决系统的第三十年。
对于本系统的历史来讲,三十年当然不算很长,但对于我自己来讲,三十年真的很长。
长到我已经累了,不希望让它继续存在下去了。
我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了毫无选择的命运,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无休止的学习与训练,我要一遍又一遍牢记局内法规条文,要在专人的监督下熟读甚至背诵动辄上千页的厚重书籍,又或者要在危机四伏的极地空间,度过那些难熬的、地狱般的无数昼夜。
我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局长告诉我,这是继承者必须要经历的过程,而他当初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所以我没有理由逃避。
局内律例是几百年前创立者留下的,此后所有继承者都在遵守和延续,没有谁真正思考过,前人让我们守护的东西,当真就值得守护吗?
就像我亲身体会过的试炼计划,究竟意义何在。
按照律例,继承者到了十八岁会拥有操作总系统的权限,但还需要学习两年,然后在二十岁时被送进试炼计划,直到独立通关,以考核是否具备继任局长的标准。
试炼计划的初衷是为局内选拔特殊人才,被选中参加的都是年轻人。
将近千分之一的存活率,即使有实力活到最后,也意味着要失去自由,一辈子替监察局效命。
残酷与不公,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我是在第三场游戏里,遇见了月月。
月月的全名叫姜玄月,那年才十六岁,娇娇弱弱一个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烂漫又温柔,与这杀千刀的游戏格格不入。
我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她看上去又实在不太聪明,没人保护一下,恐怕很快就要被淘汰出局,似乎也挺可惜。
鉴于我绑定了局内休眠仓,是不会在游戏中真正死去的,带个新手也无关痛痒,权当给自己找个消磨时间的伙伴吧。
我就这样说服了自己,从此每场游戏都和她一起穿越,成为了固定队友。
我这些年不是在监察局对着那些书和文件,就是在极地空间沐浴暴雨风沙,话很少,也并不擅长和别人沟通。
反倒是她小小年纪自来熟,成天缠着我问长问短,我随便讲什么她都相信。
——谢谢阿肆,你对我真好。
我喜欢听她笑吟吟叫我阿肆,不管是感谢我还是有求于我,总带着娇软的小奶音,像是撒娇一样。
从没谁这么称呼过我,连父亲也没有过,我几乎忘记了,其实自己也是有名字的。
我不只是为时空监察局而生的工具,我也是个有温度的人,应当被如此在意和依赖着。
……
试炼计划长达四年,月月在这四年内成长飞速,从处处依靠我引导保护,逐渐变得可以独当一面。
我们配合默契,心照不宣,甚至说,相比起她需要我,我反而越来越离不开她。
在每一个被噩梦纠缠的黑夜里,是她陪在我身边,拥抱着我,亲吻我的额头,告诉我没关系。
我从不怕受伤流血,我知道她会心疼我,握着她的手我感觉踏实安稳,就仿佛孤舟有岸可停,不致漂泊无依。
少年的爱意热烈坦荡,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彼此,她问我游戏结束后会不会娶她,我毫不迟疑,说当然会。
而那时的我却不曾意识到,这是多么致命的、注定无法实现的承诺。
我曾无数次回想起试炼计划的那四年,在我有限的生命里,那其实是最温暖快乐的四年,哪怕是即将被吞噬的一束光,是攥不住的指间沙,也令人心甘情愿。
那时的我从未想过,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被月月爱着,她以为爱上的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但事实上,我是强行闯入试炼计划的意外,我知情却选择欺瞒,和这一灾难背后的罪魁祸首们没有区别。
我罪孽深重,根本不配。
我距离暴露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地狱都市那一局游戏,月月在游戏最后被选为献祭者,按理来讲,是要随湖心亭一起被燃烧殆尽的。
可因为我执意留在湖心亭上,导致地狱火燃烧的时候出现bug,使得月月和我一起存活了下来。
自然,她事后无比震惊,却也完全没怀疑到我身上,只觉得是我们运气好,又或者是游戏并没有规定献祭者必须牺牲,反而庆幸不已。
她从来都是这样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