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谁驯服谁。”容雪霁轻轻盖上炉盖,“东西送到了吗?”

男人颔首,“到了,今日宫中该热闹起来了。”

卫溱想打喷嚏,但他在御前当值,底下站着密密麻麻的官帽,后侧方还坐着个皇帝,只能憋回去。

“陛下,老臣徐凭阑有本上奏。”徐凭阑至左首出列,沉声道,“老臣今日要弹劾户部尚书胡亦书欺上瞒下、贪污灾银、不顾生民之重罪!”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康成帝说:“既然如此,胡亦书,你就与阁老当堂分说。”

胡亦书慌忙出列,跪地道:“陛下,臣惶恐!”

“你不必惶恐。永安十年,淮州天灾,陛下开国库赈灾,拨出赈灾银两百万两,后续补助银一百万。天灾后,你亲自复查各项支出项目,确认无误,递交账本。可是新任淮州布政使李牧云细细稽查,发现当时送达淮州州衙的只有一百三十万两,余下全部没了踪迹。”徐凭阑厉声道,“我且问你,那一百七十万两去了哪里!”

胡亦书说:“阁老凭李牧云个人之词就弹劾下官,未免有失公允!账本若真有问题,李牧云为何要拖延至今才上奏?”

“外官无诏不得入京,李牧云自三月起便一直向京都递折子,岂料毫无音信。”徐凭阑说,“老臣既然敢说,就不会是空口白牙。陛下,李牧云核对收支,重写账本,每一项收入支出都条理分明,现在这账本就在老臣手中。”

碧云合走下阶梯,接过账本,呈给了康成帝。

朝堂之上静默一片,康成帝翻阅账本的细细声响宛如轰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今日徐首辅突然发难,除了胡亦书,不知还要拉下多少人。

卫溱默默地看着底下。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一些都官外官们平日里捞点油水,大家都心照不宣,但贪污赈灾银是重罪,到哪里都不例外,尤其还被内阁首辅抬到了朝堂之上明说。李牧云数次递出的折子都没到御前,这就说明从淮州到京都,再到内阁,这中间有人伸长了手。

今日之事定不能善了。

康成帝翻了一半,已不想再看,他扣下账本时拍得御案“砰”的作响,“一百七十万两,那是多少条性命!胡亦书,你好大的胆子!晏祉,将账本拿去,和户部去年呈上的账本一一对照!”

“臣遵旨。”晏祉出列,从碧云合手中接过了账本。

徐凭阑说:“李牧云的折子屡次被人拦截,此人欺君罔上,罪不可赦!老臣派人一路往下查,发现李牧云的折子次次都在银台和文书房有记录,却无法呈递御前,这又是怎么回事?”

卫溱偷偷打了声呵欠。折子先入通政司,再入文书房,然后才能递呈御前,由皇帝预览。李牧云的折子过了这两个地方,却依旧没能递到御前,这就说明有人在御前行事。

“陛下,此人能在御前行走,却不一心为公,反而包庇恶徒,若是不除,恐成大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左斯宜出列,“胡亦书任户部尚书不出两年,哪有那么大的胃口独吞赈灾银?既然有人在御前为他断后,细细想来,或许还有人在旁侧引,臣恳请陛下严查此案,揪出幕后之人!”

朝堂众人屏息以待,谁不知道这胡亦书是内阁次辅祝岭的门生,当年保举胡亦书入户部的正是祝阁老,左御史这话分明直指祝阁老。

祝岭站在徐凭阑后方,闻言看向左斯宜。左斯宜淡然以对,毫不畏惧。

“左爱卿此言有理。”康成帝看也不看祝岭,“此事交予三法司审理,锦衣卫协查,退朝!”

下朝后,康成帝回了承德殿,碧云合奉上热茶,说:“陛下息怒。”

“秋泊湖之事让丽妃得了偏听流言、胡乱栽赃的恶名,皇后也染上豢养恶奴的嫌疑,她们俩向来是谁也容不得谁。今日胡亦书出了事,他是祝岭的门生,不管最后查出来的结果与祝岭有没有关系,祝岭都撇不干净。”康成帝抿了口茶,“一桩接着一桩,赶巧。”

碧云合说:“徐阁老刚正清廉。”

“正是因为他刚正清廉,所以决计容不下胡亦书,李牧云这账本是送对了人。”康成帝用茶盖拨着茶面,“让他们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