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骤急,时有闷雷轰响,殿外的石阶冰凉渗骨,丽妃向来娇弱,哪里受得住,没过半个时辰便跪晕了过去。

康成帝没有发话,秦憬不敢喧哗,只能让殿外守夜的宫人进去通传,那宫人沉默地低着头,不敢入殿。直到碧云合出来传了话,秦憬才敢背起丽妃往宫里赶。

御医冒雨赶来,袖袍上还湿着,为了避免将寒气传给丽妃,只好褪了外袍,坐在帐外看诊。

秦憬跪了那么久,又跑了一路,刚才简单的上了药,现在膝盖都是软的,阴着脸坐在一旁,道:“母妃如何?”

御医“嘶”了一声,瞥了眼丽妃苍白的脸,随即收回锦帕,起身道:“娘娘是染了风寒,再加上一时乏力所以才晕了过去,臣待会儿开一副方子,一日两次内服,另外娘娘的膝盖也需外敷药膏,活血消肿。”

说罢将药膏递给一旁的宫女,行礼后便匆忙退下。

宫女进入帘帐给丽妃擦药,见丽妃突然睁开眼,忙跪地道:“娘娘。”

“继续擦。”丽妃半掀开帘帐,叫宫女把枕头垫高。

“母妃。”秦憬起身时差点摔了,身后的宫女连忙扶住他,又将凳子搬到床边,扶着他坐下。秦憬疼得“嘶”了一声,“母妃是装晕?”

“不装晕,今夜就真的要跪死在那里了!”丽妃心疼地看着秦憬的膝盖,红着眼怨道,“陛下也太狠心了,为了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这么打我们母子的脸!”

秦憬心里也憋着火,“是时机对我们不利,淮州的案子还没过去呢,父皇现在怕是对外公都很不满。”

“那胡亦书和王运虽然和父亲沾点关系,但当年陛下登基,咱们祝家可是出了大力的,陛下为着这点小事就忘了这些情分,真让人寒心。”丽妃拭泪,恨恨道,“四皇子只关三日,没罚似的,皇后此时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们娘俩呢!”

“咱们和皇后母子何曾好过?”秦憬捶腿,“要紧的还是那卫溱!母妃您不知道,那是什么混账纨绔,分明是心机深沉的毒蛇!父皇本就重视他,如今他又在锦衣卫当差,若是再让他这么下去,往后正经入了朝,那还得了?”

“长得一副狐媚子样,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身份!若他真是陛下和哪个贱人偷生的,纨绔就罢了,可他是个装出来的,那……”丽妃脸色一白,“不能让他活得太久!”

“可有父皇保着,咱们根本动不了他。今日一闹,父皇怕是更心疼他了!”秦憬想到卫溱那张脸就恨得牙痒痒,“父皇现在正防着我们呢,母妃,我们不能亲自出手,再让父皇逮着把柄,那可就惨了!”

“我们不出手,你还指望皇后和四皇子出手?”丽妃捏着被子,语气很沉,“皇后最会装端庄贤淑,我们此次挨了罚就是给她的警告,她不可能在此时触陛下的霉头,四皇子向来对她言听计从,更不可能朝卫溱下手。”

“可是等到年末就晚了!”秦憬急切地说,“卫溱此次让胡亦书招了供,立了功,年末必得赏。他现在在锦衣卫,最容易往上爬。”

“那也要他爬的上去!锦衣卫是什么地儿,指挥使是邓寒肃,旁边还有晏祉虎视眈眈,那晏祉是什么人?锦衣卫中大多都是世家子,只有这晏祉是寒门出生,可他就是靠着自己坐上了如今的位置,他岂能让卫溱爬到自己头上去?”丽妃吸了口气,“陛下让卫溱参与淮州一案,是有意让他入北镇抚司,北镇抚使孟轻繁年少有为,心机手段样样不少,他能不能容下卫溱还说不准呢!”

“啊切!”

晏祉搓了搓鼻子,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还是少喝点吧!”孟轻繁站在廊下,伸手接了把雨,“今夜之事跟你无关,你及时阻拦才让五皇子没有酿下大错,陛下又没罚你,做什么悲春伤秋?”

“九公子之前的人情,我今儿可算是还了。”他既让卫溱如愿受伤,又防止五皇子将卫溱伤得更重,将出场时机拿捏得十分稳,帮卫溱唱完了这出苦肉计。

晏祉摩挲着酒壶,“可我想不明白,九公子唱这一出戏是做什么呢?他和祝家有仇不成?”

“睚眦必报吧,五皇子说话实在难听。”孟轻繁说,“再者他近来和秦世子走得近,人家为他出头,生死一线,他若不上前阻拦才叫人看不起。”

“单看今夜这一出,确实是五皇子先撩拨,被卫溱顺势玩了一通,可你想想,”晏祉转头看向孟轻繁,“自从这九公子来了京都,跟祝家有关的人就一直在出事。”

孟轻繁蹙眉,“你的意思是他故意和祝家相斗?”

“不止如此。”晏祉将酒瓶放下,起身伸了个懒腰,“此次胡亦书、王运和李岩纷纷落马,祝阁老在户部、工部和都察院的势力大减,同时断了三臂。而为了避嫌,即将补上这三个位置的人绝对不能是和祝阁老相关的人,那就得让徐阁老和陛下做主。你想想,祝家挨了打,谁最得意?”

“自然是皇后和四皇子。”孟轻繁说罢一顿,又立马道,“不止,还有陛下。这难道是陛下的意思?九公子装纨绔,莫非也是受陛下指使?”

“这倒不像,怕是这陛下和九公子各有谋算。”晏祉觉得有意思,“皇后和丽妃积怨已久,这就是给她和四皇子的机会,而丽妃等人也不会坐以待毙,她们还会继续斗,并且斗得更快更急。”

他伸手指了指天,“那位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顺势要让皇后和丽妃斗起来,尽管他对这两位皇子都不满意。”

“可九公子又是个什么意思?”孟轻繁猜不到,“他不是陛下的私生子,这点我敢肯定,但他的身份确实不简单,连我也查不到。”

“怕是陛下养他的时候就把线索擦得差不多了。”晏祉打了声呵欠,“这九公子知道自己处境不妙,所以先是卖给我们俩一个人情,然后又搭上了秦世子,我以为他沉得住气,可是今夜他偏偏又将自己的本性暴露给了五皇子。”

他啧了一声,“心思深,手段狠,睚眦必报但骨子里的疯性压过了谨慎。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也很有意思。”

孟轻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