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声中,萧洵走得远了,崔拂整理好衣服走出来,在案前坐下:“太子知道了?”
半晌,才听见碧桃幽幽答道:“崔夫人好手段,玩弄人于股掌之间。”
崔拂哂笑,顺手合上游记,放去经书那一摞:“去研磨,我要抄经。”
汤喝完时,墨也研好了,崔拂屏退侍婢,挑了本经书开始抄写,确定四周再没有一个人时,连忙拿过游记,将那页的批注再又细细描了一遍。
古墨散发着淡淡清香,眼下,所有的字都是同样的墨色,会昌,云泉,相邑,三个地名隐藏其中,再看不出什么不同。
吹干墨迹合上书,崔拂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如此一来,就算多疑如萧洵,就算他从头到尾翻一遍,也不会发现她的秘密。
门突然被叩响,有宦官的尖细声音在外响起:“崔娘子,晋王下帖,请娘子赴宴。”
前院,萧元贞卧房。
萧洵歪在坐塌上,漫不经心:“我屋里的事,大哥听谁说的?”
“虽然是你的地盘,但我该管的事,一样都不会少管。”萧元贞神色肃然,“成婚前不得有庶子,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更何况你要娶刘素渠,两国邦交,半点也马虎不得,这避子汤,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送去。”
萧洵没理会,只管继续推敲:“程勿用不会跟你说,王举不敢,那些下人也不敢。”
他眼皮一抬,带出几分戾气:“是碧桃?”
“你做事从来张扬,为着崔拂闹得满城风雨,哪儿还需要我特意去打听?”萧元贞瞪他一眼,“要想让我不知道,以后你行事谨慎些。”
萧洵笑了下:“你是怕我收拾碧桃?放心,她是慧妃放在我身边的眼线,我不杀她。”
萧元贞知道他与慧妃之间一向冷冰冰的,虽是亲生母子,比路人还要冷淡几分,然而身为长兄,又不能不管,遂训斥道:“胡闹!称呼自己母亲,怎么能直呼慧妃?以后再休说这种让人心寒的话!”
萧洵笑着,并没有当回事:“她怎么会心寒?她巴不得从没生过我,我跟她撇清,她高兴还来不及。”
萧元贞无奈:“行了,偏你有这许多歪理!”
想到临来时,母亲王皇后给萧洵捎了许多东西,吃的用的甚至疗伤治病的药物都有,可慧妃这个生母却一句话都没问过,就像根本没有这个儿子一样,萧元贞也觉得闹到如今这地步,并不能只怪萧洵,便岔开了话题:
“不说这些了,倒是我来了许多天,阿耶交代的公事还没一点进展,你二哥接连提审几次,严凌一个字都不肯招,一定要见到崔拂再说,你看要不要……”
话没说完,萧洵便打断了:“严凌那个废物,留着干嘛?早些杀了完事!”
“又来!”萧元贞瞪他一眼,“如今严士开跑了,知道严氏底细的只剩下严凌,你再把他杀了,让我问谁去?怎么跟阿耶交差?”
“会昌那边有消息了,独孤逊接连两天出城,在会昌附近行猎。”萧洵道,“这个节骨眼上,我想他应该没什么心思行猎,肯定是去接应严士开,老东西恐怕这几天就要到了,等我抓了他撬开嘴,还要严凌干什么?”
“严士开未必那么好抓,留着严凌有备无患,况且,”萧元贞抬眼向外,唇边浮起若有若无的笑容,“严氏的事阿耶交给了老二,我也不好管得太多,你最好收敛些,别自己送上去递把柄。”
萧洵拧了眉:“阿耶让老二办?”
“不错,若是我没弄错,老二说不定还有阿耶的密诏,许他全权处置。”萧元贞转回目光,声音低下去,“阿洵,我知道你想杀严凌,但这是国事,不仅关系着收服严氏势力,还牵扯到旧朝的府库,任性不得。”
萧洵头一回听说,不免追问:“什么旧朝的府库?”
“殇太子死的时候,府库全是空的,”萧元贞看他一眼,“据说,都落在严氏手里。”
萧洵出得门来,一路思忖着往东屋去。
二十年前,炀帝倒行逆施,天下诸侯叛乱,河西都督窦君璋带兵杀进金殿,亲手绞杀炀帝,另立炀帝四岁的小儿子做了傀儡皇帝,彼时炀帝的太子夏衢正在京外巡视,闻讯登基称帝,统帅西南数郡,讨伐窦君璋。
严士开那时,是夏衢亲封的金城太守。这场仗打了两年多,夏衢在最后一战中不敌窦君璋,败退回金城时,严士开紧闭城门不放他近来,夏衢进退无门,最终自刎于阵前,世人称为殇太子。
而严士开从此盘踞金城,自封为都督,并以金城为根基,逐步吞并西南七郡,成为能与各方诸侯一争高下的金城严氏。
萧元贞的话仿佛回响在耳边:“西南历来富庶,殇太子在那里经营两年多,府库不可能是空的,这笔钱多半在严氏手里,我听说阿耶许诺老二,只要办好这件差事,封他做西南道兵马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