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臻,你有话直说,不用这样嘲讽。”梁老师终于忍不住,在一旁出声,“你爸只不过提了一句何意,你就有十句等着。好,我们今天不提别人,如果你有自己的道理,就拿出来跟我们谈一谈,为什么做出这个选择?”
梁老师淡淡道,“我想,你周围应该是反对的声音更多些吧。”
贺晏臻沉默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答非所问:“我刚接受了一项委托,是为几个县城警察做无罪辩护。”
梁老师面露疑惑,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
“这个案子事实很简单,几位当事人执行公务时得罪了大人物的亲戚,所以遭到扣押。这种案子事多钱少,得罪官员,本地律师都不愿意接。新同事夸我富有同理心,认为我一定是出身寒门,所以愿意对抗社会上的隐形规则。”贺晏臻停顿了一下,突然问,“如果我真是寒门子弟,这次的选择你们还会惊讶吗?”
如果把社会分成三六九等,金字塔底部的人爬到顶层,再放弃财富选择理想,那是反哺社会,理所当然。
可贺晏臻生来就是社会隐形规则的受益者,是因父母关系享受各种福利,高人一等的特权阶级。
“出身不同的人,人生追求和实现本来就该不一样。”梁老师并不赞同他的想法,甚至举例子,“一个从小接受名家指导,拿过各项大奖的钢琴老师,应该在名校教学,而不是去乡村支教。你得承认,后一种选择是在浪费国家优质资源。”
“是的,”贺晏臻点了点头道,“农村的孩子怎么可以听名师讲课?他们将来的归宿是技工,是农民,是送快递的打零工的,必然不能是弹钢琴的。”
梁老师:“……”
“更何况法律行业内只有不同领域,没有高低贵贱。你们之所以反对我,是因为新的领域投入多收入少。你们认可的前途是财富的满足和社会地位提升,是继续享受优势资源,受人仰慕,高人一等。”贺晏臻道,“爸,妈,感谢你们让我出生在了罗马。只是,我对延续这种优势不感兴趣。”
“贺晏臻,”梁老师深吸一口气,“我怎么没早看出来,你长了一身的反骨。”
“谢天谢地。”贺晏臻道,“至少这点你们没赖给何意。”
可实际上,这个才跟何意有关。
他娇生惯养顺风顺水地长大,整日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直到他想保护自己的爱人时,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无力。俩人还没经历什么大风大雨就已经精疲力竭。
反骨是伤筋断骨后再生的。
他想做刑辩,也是因为看多了权力的游戏。刑辩律师是国家主动安排的公权力的天敌。贺晏臻对财富早已失去追求,而现在对抗滥用的权力,维护司法正义才是他想做的。
九月份,何意将国内的事情安排妥当,直奔利物浦跟同学汇合。
贺晏臻没能去送机,那天他的案件二审开庭。
当贺晏臻换了辆十来万的代步车赶往法院,却被堵在早高峰的路上时,何意的飞机正飞越国与国之间的疆界。
“会遗憾吧?”周昀事后跟贺晏臻聊天,问他,“你俩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尽释前嫌,却连个送机的机会都没有。不怕因为这种小事再闹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