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染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我晚上再来看你。”
沈执望着她的脸颊,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掩着笑意,终于他轻轻点头,声音低哑:“嗯,我会等你。”
一直等。
纪染到楼下的时候,远远就看见裴苑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一步都没挪动。
于是她慢慢踱过去,速度不算快。
她一到跟前,裴苑也不嗦,直奔主题问道:“刚才那个,是谁?”
纪染想了下还是轻声说:“是我同学,同桌。”
她似乎觉得这样还不算够,又说:“就是那个每次都考年级第一的那个同学。”
裴苑似乎被她逗笑了,大概纪染的回答在她眼底就是欲盖弥彰,她呵笑了一声,微眯着眼睛望向纪染:“染染,你知道妈妈想听的不是这个。”
纪染抿嘴。
她这样的态度让裴苑越发明了,她眸光渐冷,落在纪染身上隐隐有逼问的意思。
“染染,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这话说出口,母女两人之间像是升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又或是两人之间有一道深沟,纪染在这头,裴苑在对面。
纪染依旧沉默。
这时候普通人或许就会矢口否认,没有,不是,多么简单的两个单词,一张嘴就能说出来,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交差。
可是纪染不想。
明明之前是她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有一百种理由,要努力学习不能影响其他同学,或者是当个好学生的榜样。
理由很多,原因也可以很多。
可裴苑质问她的时候,纪染反而不想否认,明知道这并不是理智的做法,但是她不想。
她不想否认沈执的存在,也不想否认他对自己的意义。
可是她不说话,裴苑反而也沉默了下来。母女两人之间似乎有种隐隐的较劲。
直到最后,裴苑看着她声音冷漠地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纪染没想到她们之间第一次这么公开而又直接的对峙,居然是以裴苑的率先低头而结束,连纪染自己都有点儿不太适应。
但是最后裴苑确实是把纪染送回了爷爷奶奶家里。
纪染在家安静待到晚上,她看着时间,知道爷爷奶奶睡的比较早,几乎八点就睡觉了。
于是她穿好衣服和鞋子蹑手蹑脚的准备出门。
等她偷偷溜出来的时候,直接打了车也没给沈执发信息。
虽然之前他有发了信息告诉她,晚上不用过来找他,但是纪染一想到他孤零零在医院,就有点儿于心不忍。
到了医院,她轻车熟路地到了沈执病房的门口,谁知她正要推门的时候,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你跟染染不适合。”
裴苑的声音是真的很好听,清冷里透着成熟。
纪染从病房门上的玻璃,安静朝里面看,裴苑站在床边,而她面前的少年则坐在床边,微垂着头,黑发遮住他的眼睛,叫纪染压根看不清楚他此时的表情。
沈执终于还是抬头,他很认真地说:“阿姨,我不会影响染染的学习。”
裴苑神色依旧冷漠,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单单是学习的事情。”
“你的家庭。”裴苑轻轻地四个字,犹如一个巨锤般一下砸在了沈执的心头。
饶是他这样冷静自持的人,都不由露出苦笑。
是啊,他的家庭。
裴苑不习惯拐弯抹角,她这个人一向开门见山:“如果你们不是认真的,那么现在就了断了。毕竟你们年纪都还小。”
“可如果你们觉得十七岁就要认定一个人,那么我也不会同意。你的家庭太过复杂,不适合染染。”
沈执微垂着头,双手狠狠地握住病床的边缘。
手掌因为太过用力,手背的骨关节泛着微微的白。
“况且你母亲的病……”裴苑略顿了下,沈执的头猛地抬起,可是裴苑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淡声说:“精神病是有家族遗传史的,你母亲是在二十一岁发病,你又怎么能保证她没有将这个基因遗传给你呢。”
砰,当门被用力推开时,撞在墙壁上巨大声音,惊动了病房的人。
纪染站在门口,整个人浑身都在颤抖。
裴苑震惊地望着她,可是小姑娘像是一只处于狂怒奔溃边缘的小狮子,她用力地握住自己的手掌。
死命地咬着自己的唇瓣。
可最后她还是开口说:“你怎么能,怎么可以对他说这种话。”
拿一个母亲的病来警告她的儿子。
纪染想不到这会是裴苑干的事情。
她以为裴苑是霸道,是强势,她也见惯了她的强势和霸道,但是她没想到她居然能这么冷漠和自私。
“你也是一个妈妈,你怎么能对一个儿子这样说他的母亲。”纪染拼命地睁大眼睛,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可是那种失望的心情,却如火焰般在她心底撩烧起来。
大火蔓延将她心底对裴苑所有的依恋和执着都烧的一干二净,最后心底为她留着的一片平原最后被的光秃秃,再也留不下任何东西。
纪染望着她,心头空落落。
是绝望还是失望,她说不清楚。
纪染望着她终于缓缓开口:“我为你感到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