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乔岩的徒弟。”
楚兰因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又道:“一个境界里,不能同时有两片同源的魂魄,如果你另一片魂魄还在太徽,身体就一定会有反应。何况你又不是从小被散魂,三魂七魄不齐,现在已经在吃泥巴了。”
沧山似乎已经习惯了兰因剑灵跳跃的思维方式,他整理着逻辑,解释道:“正常情况下,小道友你现在不仅命在旦夕,还会变得痴傻呆滞,可如今你好端端坐在这里,就说明你跑丟的那片魂魄已经不在太徽界了。”
李普洱听得云里雾里,好像又回到了头疼的阵法原理课上。
“你不久前才被引魂,引魂的原理是以‘灵’为媒介,人的肉身内自有五行灵气,所以才能把魂召来,但如果有其他地方也沾染了你的灵息,魂魄也会搞不清主次,追逐而去。”
而沧山一边将楚兰因的手扒拉下杯壁,将那烫红了的掌心用微凉的木灵力抚过,同时道:“你年纪小,身上只有和乔宗主的师徒契,而阴坑内的‘障界’也已经不属于太微,所以我们认为……”
这下李普洱听懂了。
他瞪大了眼,说话都破了音:“所以我师尊可能还活着?!”
“嗯。”楚兰因点头,“阴差阳错,也是得了条线索。”
好消息来的太突然,李普洱蓦地弯下了腰。
他将脸埋在了长毛毯子里,肩膀上下耸动,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兽崽儿,怕人笑,却也忍不住呜呜咽咽。
“……这小子。”
死过一次,将死一次,也没见他哭成这样。
苏长老站则起身,向楚兰因二人长揖而下。
楚兰因连人带椅子往外撤了十几寸,沧山也退开半步,上前扶住苏长老的手臂,道:“不必如此。”
苏知涯哽咽连连:“凌华宗何德何能……”
楚兰因突然打断他,说:“这确实没什么。”
他坐在木椅中,垂下眼看着眼前这对属于人的手,道:“当年,小岩子他们对我很不错。”
凌华宗是剑宗。
当年收留他,也已经是破了例。
兰因剑凶名在外,剑灵更是史无前例的强,修士皆追求武器的精悍,但前提要求这兵器足够可控。
谢苍山死后,兰因剑没有主人。
失了兵主契的约束,他若凶性大发,剑宗内的所有的配剑都是他的臣民。
收留楚兰因,凌华宗是冒了险的。
而宗主乔岩在仙道盟的封魔塔前,为了带走兰因剑,耗尽了百年来修炼出的斯文。
那时候,被困锁灵笼中的楚兰因听见乔岩扯着他那副破锣嗓子,对着同族破口大骂,人说一句他怼一句。
“去你妈·的天道,天道要是真不容他们,干嘛造他出来!”
“人死了,你不怪杀人的,怪一把剑,那还要什么法度,要什么天理?要这仙道盟有何用,趁早拆了盖厕所!”
人气急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半步大乘的乔岩,好像又变回了那跟在谢苍山身后,一口一个“剑尊,俺能吃苦咧!”的乡野少年。
最后乔宗主更是直接冲到他面前,以肉掌劈断了刻满锁灵纹的玄精铁柱,将伏于笼中的兰因剑灵扛了出来。
乔岩红了眼,骂道:“妈·的,谢剑尊为了太徽呕心沥血,他的剑却受这委屈。”
又中气十足地吼道:“你们不是总是笑我们剑修把剑当成老婆吗?今天老夫就告诉你们——说的不错!”
“谢剑尊没有娶妻,兰因剑就是他的老婆!”
“这是太徽最牛的剑尊的遗孀,剑尊死后你们就要抢他老婆,哈哈,这便是仙道盟的作风。”
“凌华宗是谢剑宗建的老家,也是兰因剑灵的老家,老夫这就接我们剑尊的媳妇儿回去,你们谁敢拦我?!”
“从今以后兰因剑灵出行,凌华宗有渡劫长老开路,他就是我们凌华宗的太上长老,哪个鳖·孙而敢动他,就是与凌华宗作对!”
时至今日,楚兰因一想起那一幕,没有心脏的胸腔里,也会涌起几分啼笑皆非的感觉。
剑灵问:天下之大,何以为家?
谢苍山说:没有就搭一个,我们搭一个家就好了。
乔岩举手:带上俺!
一个穷得要死的剑修,一把声名狼藉的剑,还有一个身价不过十二钱的皮肤黝黑的瘸腿少年,在一片荒山脚下,原地建宗。
他们让文盲剑灵随手一指,点出“凌、华”二字。
谢苍山有时会讲些听不懂的话,他一身粗布葛衣,笑道:“好啊,倒有那么些主角的意思了。”
开宗大事,必要请问天地。
那百无禁忌的剑尊却折了蓍草,扔了铜钱,说都是大吉,何必再算。
“我们凌华宗以后,必然是岁岁平安,主角光环!”
“主角光环!”乔岩跟着喊。
后来,兰因剑灵有太多时间,独自琢磨这个词的意思。
琢磨来琢磨去,他终于明白了。
剑主谢苍山,没有拿到这个环。
凌华宗如今也未能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