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逆向

这是他在仙道盟中形成的理念,他的师长们将他视为下一任盟主培养,执掌权柄者,要学会因势利导,该舍则舍,权衡利弊,不要因小大失。

上位者,怎可轻易认错,错误是可以被各自手段弥补或者掩盖。

谷生阳大抵认为那些汤汤水水和殷勤看望,便能让剑灵与师父消气。

可是没过几日,谢苍山便找来了曜灵,让他带他立即下山,他又十分伤心起来,仿佛心上扎了一根刺,在宗主屋外彻夜长跪,却没有被理睬。

下山那天,曜灵对一步三回头的谷生阳说:“生阳,或许你认为这件事上,有万般的理由可以通顺,但其实还有个道理在里头。”

“正如你谢师父所说,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有承担其后果的准备。”

谷生阳点了点头,只说自己知晓。

心中却想:百川剑还在山上,谢剑尊未必做的会那么绝情。

事实上百川剑灵存粹是因为还要养伤才留在晞山,而当乔岩给他念完最新出版的几本话本子后,剑灵也闲的长毛。

乔岩搞不清话本子里纠葛狗血的故事的趣味之处,完全是捧读,还是不过脑子那种,百川想和他聊聊剧情都行不通,因为乔岩常常一头雾水,发出:“哦,原来他们是一对吗?”的疑问。

而且乔岩最近也要把落下的修炼进度赶上,还要准备闭关渡劫,百川就不好老是去闹他。

令灵郁闷的是,老大最近几天都和谢剑尊腻歪在一起,也不怎么出屋子,害的他一只灵则只能在晞山游荡,或者在乔岩闭关的山洞前看他在里面无声打拳。

直到杀红尘随他剑主来拜访,才终于让百川重新快乐了起来。

就是后来变成了乔岩在洞里打拳,他俩在一边因为又一次站成对家的缘故打架。

曜灵有些放心不下,也将出去游历的计划推迟,在晞山小住,但他也没停止研究,对几位剑灵搞了几个专访,收集到了一些关于剑灵的认知概念。

就是在兰因剑灵的专访时,楚兰因多问了一个问题。

“灵物的感知固定后,真的不可改变?”

曜灵当时正在心中默算结果统计得分,条件反射般答道:“嗯,理论上是这样的。”

后来他恨不得穿越回去,把疏忽了这个问题的自己打一顿。

养伤的日子总是飞快的,等到晞山又可以出去接任务时,竟发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意外。

那是一次针对邪物围城的任务,在大规模行动的前一个晚上,兰因剑灵独自离队,杀入了邪物的集聚地,并张开剑气灵屏,把所有人,包括谢苍山全部挡在外面。

他就这样一只灵绞杀了邪物近六个时辰。

别的宗门的修士虽然惊讶于剑灵的强悍,却也心惊胆战,这个打法,他们生怕一会儿出来的是一只走火入魔的剑灵。

而直到兰因剑灵用符咒开了净化阵,他也没有将灵屏打开。

“谢剑尊啊,你家这灵还能开净化阵真是厉害哈,就是这样独自行动,他自己也不安全呀,下一次还是按计划来吧。”一个宗门的修士如是表示。

当时曜灵也搞不清,明明之前没有兵主契时,兰因剑灵都没有出过这种状况。

而且在和兰因剑做访谈时,统计得分显示他对目前兵主契的认可程度是偏高的,一般在逻辑上,剑灵越认可剑主,越不会发生这种事。

“你们昨儿不是还挺好的吗?”曜灵问谢苍山,“吵架了?”

“没有。”谢苍山眉头微微皱起,走至剑气灵屏前,却也没有轻易闯入,而是问他们:“兰因与你们在一起时,可说过什么,或有什么不寻常的行为?”

杀红尘想了想,道:“真要说不寻常没有,但情绪起伏有。就是今儿傍晚,我和他一起去救一户老百姓,一只魔物差点咬到他,呃你不要紧张,没有真咬到,就是那之后他就不大愿意讲话,我当他是气那邪物,毕竟如果是我失手了,我也会很恼火的。”

乔岩也认真回忆了一阵,也道:“还真有一件,不过不是楚长老的,但如今想来,当时他们确实在一个屋子里。”

他仔细回忆说:“我闭关前,在院子里碰到百川,听他似乎嘀咕过一次,什么以后茶杯不用瓷器的啦,要木头的,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要木头的,他说木头的不扎手。”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但从剑灵嘴里说出来,就让乔岩留了个心,可奈何他出关后就直接渡了雷劫,被劈地七荤八素躺了好几日,后来再问百川,百川自己都把这事忘了。

谢苍山听罢,翻手一道千里传音的法术。

灵力直通晞山,把正趁着一只灵看家,大肆泡灵泉的百川剑灵吓了一跳。

百川盯着眼前发光的灵力,抱紧本体:“我靠!你们干嘛,还突击检查吗?!”

再听谢苍山讲了这件事,果真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

谢苍山隐约有了推测,引导道:“山下说书的王先生说,他缺个木头的水缸,因为瓷水缸一旦碎掉,他就会——”

“就会不能写书?”百川眨了眨眼,忽然一拍脑袋:“对!瓷的会扎手。”

“为什么?”谢苍山追问道。

百川茫然答:“因为是老大说的,哎这好像不对——”

谢苍山心中已勾勒出了事情的大致轮廓。

他面朝灵屏,却低声道:“怪我。”

灵屏内,涤荡邪物的银花阵法已完全张开。

这花并非太徽的产物,此阵一收,大多会消散于无形。

可当阵法运转时,依然漫山遍野地生长。

半透明的花瓣随风而起,在夜幕下,纷纷扬扬如落不尽的雪。

楚兰因的灵力已快完全耗尽,他抱膝坐在坡上,身边银花簌簌,拥上衣袖。

他听到谢苍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而后一阵窸窣,对方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兰因长剑被握在剑灵手里,却是剑尖朝地,连锋上的寒光也变得暗淡。

伴随谢苍山地坐下,剑灵没由来的,又觉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用到喉部。

他想起曜灵的文章,不得不感慨,这修士真的是快要把灵物琢磨透了。

曜灵考究兵主契的发源,会发现其实它最初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被统称为“聘灵契”,也并不是只针对兵器,草木妖物一概可通用,直到后来兵器化灵越来越多,才由此产生了分支。

没有人族会让一盆花叫自己主人,一旦定下主从的意味,很多东西也就变了味。

这本该应当是一个双向的选择,审视对方,审视自身,长此相合。

今日的剑灵们早已私下里将其割裂开,他们并不在乎这个称谓如何,如果他们满意,聘灵契就已然保持了其最原本的样子。

这个冷知识,也是谢苍山在曜灵的书库里读到。

他们这契约结的顺畅,说明剑灵本身,是愿意的。

联想之前兰因剑说回去后要讲的事情,大抵也就是这一件。

谢苍山才发觉自己从前似乎陷入了一个盲区。

他通过剑灵的经历,推断其对兵主契的排斥,却不知兵刃对契约的认知,与人族有所偏差。

剑灵们都很在乎这个契约。

某种程度上,这个契约就像一份合约,白字黑字才算生效。

但剑灵没有想过,当他拿到这个契,且将主动权签在了自己这一方时,他还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

谢苍山并不言语,随手折了段银花的藤蔓,捉过剑灵的手。

他用细长的藤蔓,在剑灵手背上戳了一下。

这藤蔓择的是十分柔软的一段,戳在皮肉上也不会疼,可剑灵还是猛地抽回了手。抬头时,浅色的眼眸几乎与灵花同色,明月如水,也仿佛被他的眼睛盛满。

剑灵并不知疼痛,可是灵体也会有记忆。

一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蛇不再出现,恐惧却被遗留了下来。

楚兰因主观上已经快要遗忘他替怜拂受罪的那段过程,灵体却没有办法去忽视,一旦有外力冲击,他也会条件反射似的在臆想中觉得疼痛。

发现这个现象,是因一个偶然。

剑灵房中的水壶中皆为灵泉,无事时热上一壶喝也无大碍,楚兰因与百川聊天时拎了来倒水,却因为胳膊撞上了桌上的养花的瓶子,壶口一歪,加热过的灵泉就洒在了手上。

识海内突然涌现了并不存在的感知,灼烫、火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