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在婚房,宁时亭有红盖头还有纱罩挡着,当时红烛暗淡,又是夜里,他也没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
只记得这双眼睛很亮,很清透。
第二次他把小狼叼来的东西还给了他,宁时亭背光站在门口。
其实时至今日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身份,只知道下人总叫他“公子”。
他和他分明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是这个人,除去因为刚进府,想要立下一个“宽厚后娘”的印象之外,却总还像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宁时亭每次看他的眼神,跟他说话的方式,就仿佛……他已经认识了他很久一样。
他甚至还知道他的喜好,府上人这几天送过来的饭菜,都是他喜欢吃的,而不是和以前一样,总有几种他根本不爱吃。
还是和那天晚上一样,现在这双眼睛里倒影着他的影子,虽说浮现出淡淡的水光,但是那一刹那的惊诧过后,很快又转为温和。
他呛到了,咳嗽了几声,不知道是被烫的,还是咳嗽得狠了,脸也红透了。原本苍白的脸颊,还带着一点刚忙完后生出的薄汗,隐香流动。
……哭了?
还真是娇气。
顾听霜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事,随后才慢悠悠地拿走他手中的碗,将残药一饮而尽。
“这一口就敬你了。敬茶是旧礼,你要免了我的礼,我偏偏不想免。”
宁时亭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很漂亮,说不出是哪种漂亮,很普通的黑色眼眸,可是看久了总觉得里头还有一层淡淡的青色,像是天青石那样,能在阳光下散发出诡谲妩媚的光来。
顾听霜语气微微加重:“看我做什么?怎么,想像那天一样,或者像昨天死的那个人一样,再惑我一遍么?药里到底有什么把戏?你不说,我就让小狼立刻咬断你的脖子!鲛人的把戏我不懂,你再用眼神惑我一次,下回我便剐了你的眼睛。”
那本神农书他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每种药材都找到了对应的解释。但是每种药草混合,会否产生什么副作用,他也不得而知。
毒鲛天生试过无数种药,在这方面心思比他深沉得多。
他让宁时亭先喝一口,无非是看他真正会有什么反应没有。
手里的人还在咳嗽,每一声咳嗽都震入心肺。
那一刹那,好像眼前的人一下子变成了苍白轻薄的纸人,轻轻松松就可以拿捏、折断一样。
宁时亭轻轻说:“鲛人眼惑人……是个传说,不是真的。”
“什……”
宁时亭声音沙哑,好像说话对他来说还有些困难似的,但是声音仍然轻柔温和:“我不会……用眼神惑人,那天你……在婚房中,我让你睡过去,是用的我自己配的速眠香。”
那一刹那,顾听霜眼中风云变化,表情复杂了一瞬,随机都转化为阴沉、压抑的暴怒:“滚!”
宁时亭似乎也不明白他这突然的暴怒是因何而起,但是现在他外衫湿透,也的确在这里停留得够久了。
听书应该在找他。
他轻轻起身,有些无奈似的:“世子下回好好喝药吧,药里的确没什么别的东西。他日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一般在书房,世子找我也方便。”
跟小孩子没什么好计较的。
上辈子他刚进晴王府的时候,顾听霜的难哄比现在还厉害,但是他忘记了,只记得这孩子后面是如何一点一滴地、笨拙地表达着他的接纳与喜爱。
现在来看顾听霜这样的脾气做派,反而还让他有一点怀念,还有一点哭笑不得。
宁时亭走了。
顾听霜却僵硬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