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一期一会

生如逆旅 酒暖春深 4953 字 6个月前

她头发不长,刚刚及肩,微风扬起她的发丝,只是静静站着就与窗外蓝天白云,金黄的树叶构成了一副静谧而生动的画面。

顾衍之不敢出声惊扰这美丽,直到她察觉有人靠近,转过身来,瞳仁漆黑透亮,倒映出她的影子。

陆青时微微弯起唇角,宛若初雪消融,梨花绽放在枝头。

凛冽、温柔又可亲。

她叫她的名字:“顾衍之”。

她上前一步,牵起她的手:“哎,我们回家了”

六层楼的高度,对大病初愈的人来说还是个不小的挑战,陆青时走到一半,气喘吁吁,再也抬不起头来。

顾衍之在上一级台阶上蹲下:“来,上来”。

场景仿佛又回到了她第一次背她上楼的时候,陆青时不再倔强,搂紧了她的脖子。

她的发丝拂到自己脸上,有些痒痒的。

陆青时在她的脖颈间蹭了蹭,温热的吐息一下子拂到了她的耳根,身下人险些一头栽了下去,顾衍之回头看她,微嗔的眼神。

“乖,回家再蹭”。

还没走到家门口,那两小只就开始躁动不安了,隔着门一个狂吠,一个不停喵喵叫着。

顾衍之把人放下来,掏钥匙开门,亮晶晶的钥匙串上挂着她手绘的钥匙扣憨态可掬的薯条。

先跳到她怀里的是薯条,长了不少个头,脸变大了一些,毛也更多了,拖着白色蓬松的尾巴,灵动机巧的模样像小松鼠一样。

潮湿的黑色鼻头去蹭她的脸,陆青时笑起来,汉堡也围着她打转,立起后肢往她身上扑,哈喇子都要掉下来。

顾衍之怕汉堡的大个头把人绊倒,拎着它的后颈往旁边拖,汉堡趴在地上扒着地毯嗷嗷叫着,死也不愿意离开陆青时身边。???

医生忍俊不禁:“你什么时候把它俩接回来的?”

“是刺儿头帮我去接的它们,我觉得你回家应该会想它们”。

还是那一套老房子,打扫的很干净,地板上纤尘不染,换了白色的沙发套,茶几下面放着游戏手柄,碟片码得整整齐齐。

餐桌上铺了白格桌布,长长的流苏垂下来,上面立着一个透明花瓶,插了几朵小向日葵与雏菊。

一切都是精心装扮与呵护过的模样。

陆青时眼眶一热:“谢谢你”。

看她表情似是又要哭,顾衍之也跟着笑,眼神柔和充满了爱意。

“我本想亲自去,但照顾你脱不开身,恰好刺儿头复员回原籍,忘了跟你说了,他是甘肃人,所以就顺道帮我把汉堡和薯条送回来了,对了,他要结婚了,新娘是青梅竹马的小学同学,还邀请我们去呢……”

陆青时也弯起唇角笑,却愈发鼻酸:“是吗,真好”。

顾衍之坐在沙发上向她张开手:“什么真好?”

她走过去,手扶住了她的肩头,顾衍之搂住了她的腰身。

陆青时微微俯身,印上她的唇:“有你真好”。

薯条从二人之间跑走,微风吹过沙发上翻开的书页,哗啦作响。

夕阳西下,咸蛋黄一样的落日陷进楼宇里,橘色的光芒笼罩住了她们。

光斑在地板上一点一点缩小,沙发陷落,鞋子被踢掉,白皙光裸的脚踝伸了出来。

汉堡站在卧室门口,歪着脑袋摇着尾巴看着客厅里发生的一切,狗脸迷茫。

薯条跳上它的脑袋,用爪子捂住了它的眼睛,汉堡回头冲它叫了一声,低头,任它滑落下来,用牙齿轻轻衔住它颈后柔软的皮毛回窝里打滚去了。

冬日里最温暖的节日大概就是除夕了。

阖家团圆的日子,护士长特意从家里煮了饺子带过来,一人拿了一个饭盒盛了十来个,“咣”地一声铁制饭盒撞在一起发出脆响,算是碰杯了。

“新年快乐!”

北京天黑的早,顾衍之摆着碗筷:“快吃,吃完咱们去给乐乐扫墓”。

陆旭成拄着拐杖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拿了两封红包,心不甘情不愿地:“难得回来过个年,还要惦记我老头子的钱”。

陆家规矩,除夕当天长辈总会给小辈发红包意思意思。

陆青时接过来,毫不客气,她知道这老头子看着清贫,中科院的工资那是盖的?

“我没让您把前些年的都补上就不错了”。

陆旭成吹胡子瞪眼的,拿她毫无办法。

顾衍之凑过去:“青时,我的,我的呢,爷爷不是给了你两份?”

陆青时面无表情转过脸:“有吗?那是给汉堡和薯条的”。

顾衍之惨叫一声倒在椅子上:“爷爷你快管管她啊!人不如狗!!!”。

去扫墓的时候没想到会再遇见故人,傅磊一家三口在乐乐的墓碑前弯腰鞠躬,年幼的孩子把一束雏菊靠在了照片前。

顾衍之顿住脚步,去看身边人,陆青时面色如常,她放下心来,跟着她走过去。

两家人打过招呼,陆青时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偶尔落到那个小孩子身上才有一丝感伤。

傅磊一家准备离开,佩佩突然脱了爸爸的手跑到她身边,拉拉她的裤腿。

陆青时蹲下来,看着这双和乐乐何其相似的眼睛。

佩佩抱住了她的脑袋,吧唧一口亲在她的侧脸上。

“谢谢你,陆阿姨,还有乐乐哥哥,爸爸妈妈说,是你们救了我”。

陆青时一怔,柔软又酸涩的感觉在心间炸开来,等她松开拉住她的小手,眼眶微红:“你和爸爸妈妈每年都会来?”

“嗯!”佩佩用力点头。

江静叫她的名字:“佩佩,我们该走了”。

小女孩边跑边回头:“陆阿姨再见,顾阿姨再见”。

“再见”。

在小孩子的单纯面前,成年人自愧不如。

除夕夜,留守医院的都是重症病人,于归查完房回办公室写病历,时针刚走过十二点,手机响了起来,是一长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归属地是未知。

可能是什么骚扰电话吧,她下意识挂断,却鬼使神差按了接通。

那一瞬间,遥远的风从异国彼岸传来。

听筒里面只有安静的呼吸声。

“喂?”她皱眉。

方知有捏着电话,紧张到掌心冒汗。

“我……”

“于大夫,三床病人呼吸恶化”画外音盖过了听筒的声音,于归匆匆挂了电话。

“哎,好,来了!”。

除夕第二天不用值班,向南柯来到了熟悉的酒吧喝酒,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秦喧喜欢来这种地方了。

热闹、不孤单,有人坐在吧台边安安静静喝酒,有人趁着醉意上去抢走话筒,有人穿着露脐上衣超短裤穿梭在人群里,没有人会在意你。

你的孤单脆弱扔在这种地方屁都不是。

再一次浑浑噩噩醒来是凌晨,她从钱包里掏钱结账,酒保擦着杯子:“别啦,有人帮你付过了”

“是吗……”她酒还未醒透,又抽回手,猛地想到什么似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谁帮我付的?是不是挺漂亮一个女的,穿着高跟鞋,身材很好,波浪卷长发,眉边有痣……”

她鲜少说这么长一段话,酒保直觉这就是她长久以来一直在找的人,愣了愣。

“刚走,你现在去追应该来得及”。

向南柯拔腿就跑。

空荡荡的大街上路灯昏黄,她跑出两条街,细雪覆满了眉梢,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气,微微红了眼眶,冲着漆黑的天空大喊:“秦喧!!!”。

只有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喇叭回应了她。

一直在北京待到年后,二人才回到了锦州,飞机刚落地,顾衍之去取托运行李,她站在大转盘这边等她。

机场的大屏幕上滚动播出着实时新闻,央视国际新闻女主持人字正腔圆,陆青时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国当地时间2月18日晚,凌晨四点半,首都迈尔城遭反政府武装空袭,据目击者称,现场升起滚滚浓烟,爆炸声震耳欲聋,无差别袭击使大面积民房住宅被毁,造成大量平民伤亡,极端组织也趁乱占领了位于迈尔市郊的机场,三方冲突持续升级,央视国际新闻记者为您发回现场报道”

画面一闪而过,炮火冲天而起,脚下的地面都仿佛抖了抖。

面目全非的家园,浓浓的黑色硝烟,坐在废墟里哭泣的孩童,缺胳膊少腿面目呆滞的老人被打上了马赛克。

人满为患的医院,身上缠满绷带看不清面目的男男女女的口申口今。

废墟底下压着的绿军装的一角,与站在车顶吹着口哨拎着机关枪欢呼雀跃的恐怖分子。

人间炼狱。

陆青时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