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回夫人的话,依旧胶着之中。”

“那些罪民们?”

“城中已戒严,不参战着一概不允许在街上游荡。

因为城门那处兵力吃紧,已经拉了一批人过去,剩下的人都各自闭门在家。”

“派人去跟爷说,让他小心这些人敌前叛乱。

另,着人封闭了城西、城北两地,并命人四处敲响铜锣巡逻并示警,凡造成内乱者,一概杀无赦。

有重大军情禀报者,若所查属实,免除罪籍,放还为民。”

德全震惊道:“夫人……”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秦明月的意思,匆匆应是下去安排了。

整个卫所的兵力都集中在城门处,所以内里十分空虚。

一个负责戒严全城的千户正犹豫着要不要封闭城西城北两地,听到指挥使府上传来这样的话,也不得管这命令是个妇孺下发的,匆匆便去照办了。

很快城西城北的两处内城门就关闭了。

也是这黑河卫不同他处,屡有内乱发生,为了防止并管理这些罪民,城西城北筑有两座城门。

不同于其他城门,这两座城门是从外面关闭的,是反着的,一旦关闭,城北城西两地就会成为一个封闭的空间。

留驻在两城的卫所兵卒,僵着脸领头在城中巡逻。

看似他们依旧那么的庄严肃穆,全副铠甲虎虎生威,实则每个人的腿都在打着颤。

到了封闭两地城门的境地,就是代表着这里会产生。

他们该多么倒霉,竟在这个时候负责值守!

这些人以五人为一队,其中三名乃是卫所的兵卒,另两名则是各处甲长保长。

这些甲长保长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面铜锣,一面鸣锣,一面沿街叫喊着:“金人攻城,当安分守己。

凡造成内乱者,一概杀无赦。

有重大军情禀报者,若所查属实,免除罪籍,放还为民……”

一声又一声锣声,伴随着这种呼声,传入城中罪民的耳里。

警惕的同时,那句‘免除罪籍,放还为民’也传入他们或是她们的耳里。

哪怕是再无知的妇孺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前方两军交战,最忌后方生乱,上面人这么做是想把乱子掐死在襁褓中。

免除罪籍,放还为民。

这对被流放在的重犯,只有到死的那一日才能解脱的人们,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有些事上面人不知,不代表下面人或是身边人也不知。

一处低矮简陋的屋子中,一个面容姣好却眉宇间隐有郁郁的妇人面色怔忪;散发着脚臭味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异味的大通铺,一个面容尖嘴猴腮的瘦小男子躺在炕上,眼中异光频闪;一个长相文弱却满面苍白憔悴的年轻男子怔了一下,不禁看向窗外……

还有许多许多。

而那些正计划着要做些什么的,或者居心叵测之人,纷纷低骂了一声,满心晦气。

都能想到的事,他们自然也能想到,想成事自然不能只是一人。

那么除了自己,其他人可能相信?

他们是否会出卖自己,换得自己安稳?

有时候强行压制反而会遭来逆反,反倒是挑起内部争斗,才是维稳的真谛。

……

接到下面人报来,祁煊不禁朗笑了一声。

在场的几个将领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纷纷竖起大拇指道:“夫人当是女中巾帼。”

换做平时,祁煊免不了要得意会儿,可如今他只能吩咐一切都按夫人说的办,却是并无心情去得意。

他已经整整两天一夜没合眼了,时不时还要身先士卒前去城墙上对阵杀敌,其实早已精疲力尽,能撑下来不过是毅力。

有人报来:“大人,炮弹已不多,还有五枚。”

这个结果祁煊并不意外,本身储备的炮弹就不多,能坚持到现在不过是他一直命下面人省着用。

他顾不得忧虑,道:“再坚持半日,若是能守过今晚,明日他们定会撤兵。

这几枚炮弹全部留着,上桐油、火箭、滚木礌石,真正考验咱们的时候的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这一波攻守战又是到了夜幕降临,金人才鸣金收兵。

不同昨日的试探,今日才是真正的惨烈。

黑河卫的人死伤过千,这里面有士卒有军官将领,还有不少罪民。

从下午这一场开始,就有无数身强体壮的罪民被拉到前线。

这些人寻常都会进行简单的训练,即使再骇得面色惨白,手软脚软,当死亡离自己这么近,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人死去,也知道开始反抗。

而经过这么一场,到了下一场这些人的表现就会让人改观,初上战场的人都会经历这么一出,用血的洗礼来让自己成长。

过得去,自然让人刮目相看,过不去,小命交代当场。

而对面的金人阵营情况也不大好,整个军营里充斥着各种痛苦的哀嚎声。

一些金兵或是满身烫伤垂死挣扎,或是缺胳膊断腿痛苦哀嚎,场面极为惨烈。

这就是金人最讨厌辽东军的地方,汉人最是无耻,从来龟缩在城里以逸待劳,手段极其恶毒。

金人们对敌讲究大开大合,赢就是赢输就输了,输了就交代掉自己的小命。

可汉人不同,他们会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和工事来与他们对阵,例如那条绵延千里的长城,例如攻城战中从城头上泼下来的热油、火箭、巨石,例如那些火炮,还例如他们使出的各种诡计。

金兵与辽东军对战多年,付出了无数血泪代价,才勘破这一真谛。

可勘破了也无用,虎口夺食,就得有被老虎咬死的觉悟。

莫哈整整一夜未睡,次日一大早就命麾下战士再度攻城。

莫哈已经察觉到对方炮弹耗尽,可汉人太过狡猾,他还是小心起见保存着实力。

见昨日对方几次岌岌可危,死伤那么多人,炮声都未再响起,他觉得已经可以真正进攻了。

这次莫哈派出的是麾下真正的精锐,前日乃至昨日上阵的阿哈与披甲人,名为金人,实则都不是真正的金人。

阿哈大多以汉人与高丽人为主,乃是金人的奴隶,而披甲人则都是降人,种族混杂。

金人并不蠢,他们的族人太过稀少,加起来不多数十万,又怎么可能去做无谓的牺牲。

所以昨日阵亡的金人虽有损耗,但并不多,而今日攻城的才是金人真正的精锐之兵。

又是排山倒海的冲锋,满目疮痍的攻城车、盾车被推到战前,无数金人隐藏在其后向城墙方向攻去。

投石车掩护,云梯随后而上,井阑也被推至可以射击的距离,无数金人借此隐藏往城墙方向射出箭雨。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

这个声音让无数金兵熟悉,每次这种声音响起,就代表有无数人要被其带走性命。

身处在后方阵营的莫哈满脸震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有?

可战场之上从来是呼吸之间翻转战局,他也顾不得多想,只能硬着头皮让后方人马迅速接上。

可紧接着又是一阵炮声响起。

看似不大的黑色铁球像似狰狞的恶鬼对众人露出凌厉爪牙,来势汹汹,射速极快,有的人看着有东西过来了,就是眼前一黑。

鬼哭狼嚎,丢盔卸甲,都逃不出它的魔爪,所到之处一片血肉横飞。

而它的攻击不光如此,地面弹射是所有人的噩梦,什么东西被其撞上都会化为一堆碎片。

绝望是什么?

眼前大抵就是绝望了。

拼尽全力去攻击,本以为胜利在望,却发现一切都是笑话,对方昨日做出的颓态都是骗人的。

“他们到底还有多少炮弹?

为什么城里没有乱?”

莫哈有太多质疑,这些问题没人能回答他。

眼见自己的族人一片一片化为肉泥,此时的莫哈可没有昨日的镇定了,他暴跳如雷,恨不得亲自上阵杀掉那些可恶的汉人,只是他可不认为自己的骨头能顶住对方的火炮。

又是一声炮声响起,莫哈开始绝望了,他更加认为之前守城的辽东军所表现出来的都是骗他。

什么炮弹耗尽,明明就是诈敌。

“收兵!收兵!”

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起,场上剩余金兵宛如洪水也似撤退了,连自己族人的尸体都来不及收拾,就像他们之前匆匆而来,这次匆匆也而去,留下一片狼藉。

城头上的黑河卫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如释重负的还有祁煊。

两军交战,攻心为上。

之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在骆驼身上加稻草,直至终于压垮它,幸好对方收兵了,不然祁煊也不确定还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