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奚若理解了——和她家一样,只有客人多时,才会用到宴客厅,平时,都在小厅吃。
而且,这边风景更好。木质百叶窗收拉上去,是一大面明净的玻璃,绿茵茵的草坪,十分明快。
两人相对而坐,静静用餐。
住家阿姨的手艺很不错,山药鸡丝粥熬得鲜香浓郁,吃进胃里,暖乎乎的,极为熨帖。
“裴小姐昨夜睡的如何?”他淡声问了句。大概是作为主人的礼仪。
裴奚若说:“刚开始失眠了。不过后来,看了傅先生书架上的书,就睡着了。”
说来奇怪,她并没有认床的习惯,可昨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难以进入梦乡。到后来,干脆开了灯,在房间里散步。
路过书柜,瞄见一排数学书,裴奚若头皮发麻两秒,还是拿来看了。
果然,催眠效果奇佳。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书,”也许是早餐令人满意,裴奚若多了几分闲聊的兴趣,“傅先生大学是数学专业吗?也太晦涩难懂了。”
“那是中学的书。”他淡道。
裴奚若愣住:“啊?高几?”怎么跟她学的不一样,那图形的复杂程度,毕加索看了都要头昏脑胀。
“初二。”
“……”
好吧。
是她自取其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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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奚若中学时代,就有一句名言,“数学好的都是变态。”今天,她可算是又一次深深认同了。
然而她这会儿,正要和变态去领证。
真可以说是命运弄人。
车子沿来时的路,朝山下开去。那幢清幽的山间别墅,也越来越远。
“傅展行,你说你不信佛,可是你的一切行为,都很有佛家气质啊。”裴奚若将目光从后车窗收回来,颇为感叹。
证据有好多:住所远离喧嚣,作息规律,不沾烟酒,不近女色,还喜欢研究枯燥乏味的数学,下黑黑白白的棋——是现代版苦行僧本僧了。
他道:“只是习惯使然,裴小姐想这样也可以。”
“免了,我这样的人出现在荒山,只能是山精野怪。”裴奚若很有自知之明,“还是你比较像隐居山林的大师。”
她说话毫无逻辑,这句也不知是褒是贬,傅展行淡淡回了句,“过奖。”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不见喜怒,不过话里话外,不想搭理的意味很明显。
裴奚若只好也不说话了。
怎么说呢,她其实真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太无聊。
还有,太/安静了。
她是爱热闹、跳脱的性格,就连创作时,也要开着激情澎湃的音乐激发灵感。昨天的一夜清净已经消耗完了她为数不多的安静细胞,这会儿就算是车里有条狗,她也会抓过来汪两声。
可这车上,只有一个司机,一个和尚。
还没狗健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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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道上,沈鸣搭上车,“傅总好,裴小姐好。”
然后照例是汇报日程安排,排在第一位的,是去拍结婚证需要的照片。
沈鸣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裴奚若只需要在车里坐着,等这几个人将她带往一个个目的地就好。
十分钟后。
一家私人摄影工作室内。
摄影师将脑袋凑近相机,过了下,又非常头痛地抬了起来,“那个,两位新人,笑一笑好不好呀?”
眼前这对男女,外表那是绝配,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令人眼前一亮。但组合到一起,就出问题了——结婚可是大喜事啊,可这两人的表情,怎么像是看破了红尘。
已经拍了好几版,裴奚若只想快快结束,配合地绽开一个笑。
“再靠近一点点,对,这个距离可以,”摄影师重新盯住取景框,深吸一口气,又抬了起来,“美女,你笑得太假了。结婚,应该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喜悦……”
裴奚若又试了一下,摄影师还是摇头。
“帅哥的表情可以,他本来就长得清冷,这样拍也不违和,”摄影师干脆走出来,比划道,“美女你呢,要是笑不出来,就想想高兴的事情。”
他说完,又走了回去,“两位新人调整一下,我们再来一次。”
高兴的事啊……
裴奚若还没想出什么,身旁忽然落下一道声线,“那幢别墅,随时可以过户给你。”
什么别墅?
裴奚若已经忘了这茬,眨了眨眼。
傅展行瞥了眼墙上时钟,又换了个思路,“后年这时候,我们就离婚了。”
裴奚若一下没忍住,喜笑颜开。
最终洗出来的照片很不错。男人清冷傲岸,眸色温淡,女人红唇弯起,笑意飞扬。
好歹,两人都回归红尘之中了。
双方都很满意——傅展行接下来安排了个会议,耗不起太长时间。裴奚若则是觉得,这张证件照,也把她拍得太美了吧。
唯一崩溃的是摄影师。
真是八百年没见过这么绝的情侣了。
清、醒、点。
这三个字呛得裴奚若说不上话来。
想她从小学起,就有不知名同学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写下告白词,立雄心壮志要娶她为妻。到十五六岁,更是貌美无边,情书收到手软。
这还是第一次碰上要她“清醒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