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除了皇上和御前太监,还有一人——昨日的祭司。
他……是个男人。
昨日河畔,他声音中透着一股老年女性才有的阴郁沙哑,洛银河才以为他是个女人。
如今,他身着一袭深灰色的长袍,披散着头发,站在皇上身侧,右手一下又一下的重复拽着自己左手的大指,微低着头,眼睛却向上抬起,自洛银河进了御书房,便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让他觉得极不自在。
洛银河皱眉。
皇上先开了腔:“洛先生传给朕的神谕让朕心中感念河神垂爱,只是,今日清晨,姜大人早早便来见朕,说是昨日夜里得了神明的梦示。定要与洛先生见面。”说罢,他向那姜祭司示意。
姜祭司一步一顿的走到御案前,他走路的姿势很僵硬,好像膝盖不会打弯儿一般。
在御案前站定,屋里的几人等着他开口,他却不知为何,又走回刚才皇上身侧的位置站好,缓了片刻神,重新一步一顿的将刚刚的路又走一遍。
脸上露出极淡的舒心神色,他开口道:“神谕入梦,洛先生,心思不洁,血祭请来是河妖。”
洛银河怔住了。
他以为皇上只是要问些与那所谓神谕相关的问题。
姜祭司这话说完,一步一步逼向洛银河,他伸手指着洛银河的脸,只重复着一句话:“你污秽,神就在那……”
众人眼看他的手指要戳在洛银河脸上了,却不想角度微微一偏,他的手跃过洛银河肩头,指着他身后,一直重复的说:“神就在那……”
他面无表情,脸几近贴在洛银河的肩上,没有丝毫因离得太近而显出的局促之感,更没有要退开的意思。
“陛下,姜祭司这是又看见神仙啦!”那御前太监似是很兴奋,仿佛自己也看见了一般。
皇上听了这话,正欲起身下拜,刚刚站起来,却见那姜祭司后退了一步,将手指向洛银河,依旧以一种极为平稳的语调说:“神说,杀了他……”
他的手指几近触到洛银河的鼻尖,洛银河向后微微退了一步,谁知那姜祭司便又上前一步,手指依旧与他的鼻尖保持着极近的距离。
刻板行为,步态僵化,幻视……洛银河心里思量。
昨日刚折腾完,今日一大早就又来?
有完没完?
心里生出几分恼意。
他微微欠身,将脸贴近姜祭司满布皱纹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几乎是鼻尖顶着鼻尖跟他说:“神没在那,那是河妖的变化。”
姜祭司此时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嘴里依旧在反复道:“神说,杀了他……”
洛银河扫了一眼皇上,他此时正看着姜祭司和自己,似乎是想看看事态接下来将会如何。
感受到洛银河目光凛过,皇上的心竟然一揪。
他也不知为何一介书生的目光对自己竟有种说不出的压迫之感,缓了神才开口道:“姜祭司与洛先生如今各执一词,祭司大人是我大显的神使,而洛先生昨日里传达的神谕内容,确实是无人知晓的秘密。朕也不知该信谁,所以叫洛先生来与姜祭司对峙一二。”
听了这话,洛银河的心思稍微定了定。
这姜祭司是皇上的精神信仰,虽不知他对神明沉迷到何种程度,但若信仰崩塌,只怕会刺激到皇上的病况,后果可大可小。
此刻,他成二选一之势,也就不至于崩溃。
先解了眼下的危机才是正道。
转向姜祭司,他道:“你病了。”声音沉稳且坚定。
那姜祭司话语一滞,依旧重复:“神说,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