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施二夫人,正是林晓的妹妹,施平宠着的偏房。林家兄妹情深,施二夫人当初入施平的府门本非自愿,她心里憋屈,如今兄仇当前,这解药给不给施平服下,便全然由她来做主了。

施平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他的生死,最终握在这个被他宠在心头,却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偏房夫人的手上。

李羡尘听了这些,眼前这人那股孤冷疏离之感又浮上心来。

洛先生……他算计梁琎中毒、逼梁珏在金殿之上就坡下驴,算准置施平死地梁珏才能让众人皆活,又与施平交易,让他交出梁珏这些年来收敛不义之财的证据,最后,把施平的生死交到施二夫人手上,为林晓报仇……

环环相扣中透着一股诡谲的心机。

施平罪有应得,即便死了,也称不上无辜。

李羡尘觉得,眼前的洛先生有些许陌生——他变了很多,终于开窍似的,不再是那个在阴险小人面前也只懂得讲阳谋、坐而论道的文士了。

素来,兵行诡道,不厌诈。李羡尘多年来在战场上厮杀活命,坐镇中军帐中运筹帷幄,战绩斐然,靠得当然不是仁者之道。

至少,不只是仁者之道。

是以,他喜欢极了这所谓的陌生,即便自己回应了他当初赠玉的情意之后,他一句“忘了”了事。

洛银河将事情的始末同李羡尘讲清,见他一边听,一边摩挲着下巴,直到洛银河话说完了半天,他依旧还保持着这个姿态,眼睛似乎是在看着自己,可仔细去看,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事情。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幸看样子该是没生气。

嗯?这么在意他是不是生气做什么……

洛银河其实倒也并非有意瞒他最后这一环,只因行事仓促,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向他讲清楚。只是……将军就这样神游似的,多少还是将他看得有些发毛。

逗闷子这种活计,洛银河素来不喜欢,他伸手抚在胸前,虚声咳了几下,李羡尘立刻回了神,道:“你内伤初愈,最近思虑过甚,便会伤气。”

还是这招好使啊。

洛银河笑道:“无碍的,只是觉得屋里有些气闷。”说着,他将窗子推开半扇,又问道:“将军出神了,在想什么?”

李羡尘眼光微微迟疑了一下,才自嘲似的笑道:“回首向来萧瑟处罢了。”他言辞极少这样文绉绉的,大部分时候言简意赅,有事说事,但洛银河知道,他的小心思不是没有,只不过是都藏着不说。

这会儿突然出言感慨,洛银河反倒一时间接不上话,这是苏轼的词,后一句是……“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将军文墨一句之后,好像也没指望洛银河能回馈些什么,起身道:“那首歌谣查出些眉目了,咱们出府走走。”

回都城月余,洛银河宫里、府上、太常寺,三点一线的日子忙起来没完,今日终于暂时消停了,眼见窗外春光旖旎,心生向往,便点头道:“我去将朝服换下来。”

墨为自从做了洛银河府上的官家,便随着他主子这来那去,开始,洛银河觉得身边时不时跟个小尾巴,浑身不自在,习惯了些时日,发觉倒也不错。这孩子年纪不大,长相也憨憨的,可做事极有条理,皇上赐的新府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随洛银河在将军府时,做事也极有眼色,添宇一个人顾着两个主子时常忙得脚不沾地,乐得墨为来分担。

这会儿,洛银河进了自己的房间,见墨为正好在收拾他的衣服,随手捡了件素色的长衫,谁知,被墨为一把收了回去:“这边的是还没收拾好的,由着您自己穿衣裳,太随意了,胡乱一套,还不如都城里的秀才精神。”

洛银河不禁苦笑,心道自己也就是随意一点,何时如此落拓了,笑道:“我即刻便要出府去,依着你看,穿哪一套合适?”墨为把本来就不太大的眼睛眯了眯,问道:“是和将军出去?”

铜镜前,洛银河看着墨为帮他把头发半笼起一个髻,扣上一只白玉小冠。又伺候着他换上一套湖蓝色的长衫,手掌宽的月白银丝云纹锦带束了腰,而后再展开一件月白色大氅,让他披上,那大氅的领边也滚了一趟极细的银线,花式与束腰的锦带一样,暗自辉映,不算繁复却看得出衣裳搭配的心思。

这身衣裳本有些清素,墨为拿出个沉香雕花的木质香囊,代替玉佩,挂在洛银河腰间,点睛一笔,人顿时看上去沉静多了。

确实,是比他自己随意穿搭的考究好看。

香囊随步轻摇,洛银河不懂香,但香囊里的味道幽深恬淡,似有似无的和衣服上熏过的香气交融呼应,闻上去心头暖暖的,他忍不住拿起来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香?”

墨为道:“是月麟香,将军府上的好香,当真不少。”他一边伺候洛银河穿衣,一边继续念叨,“我知道您不喜欢繁复冗赘,但您现在可不是从前幕僚的身份了,衣着上,要稍微修饰得宜一些,免得他日哪个言官,御前参您仪容懈怠,不敬圣上。”

洛银河笑笑,心说倒也有理,看来这小子深谙御前嚼舌根的一套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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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