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事,往善处想,是他不谙世俗人情;若往恶处想,便是他太过懂得人情世俗了,日后无论二人是谁得势,未来的天子身边,总有自己一名义女在。
这是洛银河进书以来,第一次看不懂一个人。他渐渐觉得,事情变得越发恣意。
下一刻,让众人更加惊诧的事情便发生了,本来垂手在侧的滇红,听了父亲的话,突然跪了言道:“父亲,您只说为二位皇子助兴,没说让我姊妹二人,随皇子回都城去。”她这话说罢,便在地上连连叩头。一旁胜雪想去扶她,也无济于事。
五皇子见这场面,笑道:“霍大人,这样反倒把孤和皇兄,弄成强抢民女的恶人了,滇红姑娘既然愿意留在父亲身侧尽孝,没人会强迫你,快起来吧。”
姑娘起身,已经梨花带雨,一旁霍问心脸色黑的像是烤火盆里的碳。
二皇子脸上挂起一副看戏的模样,道:“五弟,且不忙结论,免得霍大人和二位姑娘心生嫌隙,”他转向滇红,春风和暖的道,“滇红姑娘,能跟在皇子身侧,太多人求之不得,姑娘为何拒绝?”
滇红的眼神中,透出几分敬谢之意,道:“回二殿下,义父对我姊妹二人救养之恩,本来该对父亲的提命无有不从,但我二人的活命之恩未报,还请二殿下做主成全。”
“姑娘这话啊,说得含混,孤不大明白。”
滇红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似的,道:“我姊妹二人受李老将军活命之恩,又受义父养育之德,恩德两顾,是以不能全从父命。思来想去,小女子想请殿下做主,让小妹胜雪进天策上将军府伺候,至于小女子,全听父亲安排。”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当年高云城突然被北戎族围困,李老将军绝境突围,兵败身死,将士无归,尸身刚被挂上城头,敌军正待屠城,李羡尘便带援军赶到,终是让城中部分妇孺免遭惨死。
但站在军国立场,李老将军落得一个老来糊涂,妇人之仁的身后名。
二皇子看向洛银河,哈哈笑道:“原来是要去李将军府上伺候啊,这事儿,得问问洛大人同不同意了。”
说着,笑而不语看着他。
一时间,宴席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洛银河身上。洛银河正想该如何应对,那滇红转而向洛银河叩头,道:“小女子知道李将军对洛大人的深情,只盼小妹胜雪能入府做个使唤丫头,别无他求,求洛大人成全。”
五皇子也出来打圆场,笑道:“银河啊,二位姑娘一腔恩义,你就成全了吧。”
洛银河起身只见滇红望向他,眼里满是祈求之色,那小姑娘胜雪却呆愣愣的看着姐姐。他拱手向五皇子行礼,道:“是。”
二皇子拍手笑道:“好啊,胜雪姑娘入了将军府,那滇红姑娘自己呢?若是依着霍大人的意思,你一个姑娘家,可许不了我兄弟两家呀。”
这话说完,在座很多官员都低声笑起来了。
那滇红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被这么多人打趣调笑,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后面。低着头,默默不语,眼睛却似有似无的往二皇子那边瞟去。
二皇子一直低调,未成婚,但毕竟年纪在那,一看便知道了姑娘的意思,他刚才眼见滇红琴技,确实喜欢她,笑道:“五弟呀,让滇红姑娘随孤回去吧,你就别跟愚兄争美人了。”
五皇子莞尔。
只听二皇子又道:“倒不是愚兄急色,只是滇红姑娘,面貌有些像孤年幼时身边的一位萍姑姑……可惜……”他话到一半,叹了口气。
洛银河只觉得这一顿饭吃得乱七八糟,但深想,各人心里都有各人的算计。
这样不知所谓的日子又过了十来天,官道终于畅通无阻,粮食一车一车的被运进燕州,众人悬而不下的心终于平稳落地,虽然城里依旧一派银装素裹的清冷颜色,但街市间的生气,又回来了。
洛银河每日里总被霍问心似有意似无意的缠着,无暇亲自去查问高云城过往,只得派添宇和墨为暗自为之。
终于,添宇寻到一位当年城中守将的遗孀,从那老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当年求救战报送出多次,都石沉大海,粮食殆尽之时,军中起了谣言,李羡尘途中遭袭重伤难治,大军被冲散,是以援军才迟迟不到。
这谣言一来经过李老将军弹压本就淡了很多,二来随着七万大军战亡,也消匿于那段血汗往事之中,再无人提。
洛银河听到这消息,心中翻了个个。
想李老将军戎马一生,深谙为将之道,却还是逃不过杀人诛心四个字。为将之道,当先治心,心之安,事则成。
治心,说来容易,上下嘴皮子只一碰就好,可做起来,却千难万难,身居困境,援军难支,老来丧子……
——————————
转眼燕州事毕。
送别当日,霍问心官话一套一套说得像背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