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又笑了,但将夜觉得那笑容中已经没有笑意,全是僵硬的习惯。
“他只在那启蒙的学堂中坐了十天,就被赶了出来,原因是全无修仙资质,他太平凡普通了,就该安安分分做一个简单的凡人,却妄图修仙得道,跻身仙门,实在是……痴心妄想!”
用十年难见亲生母亲,换来与人同享教育的十天时光,怎么看都亏得慌。
更何况,十年过去了,他也没找到自己的母亲。
原本对故事不感兴趣的将夜都被表弟调出了感伤情绪。
怜悯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
表弟抱着破碗,望了望天,又看了眼脚下被踩到迸出浆汁的野草。
他说:“要是这样,也就算了,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嚷嚷着要与天地相斗的人,可他倒霉啊……”
命格异数,厄运相缠。
被驱逐出学堂也就算了,但他的存在愈发像个瘟神,和他靠近的玩伴会莫名遭遇不测,不是被马车撞得断了腿,就是失足落了水,甚至连他最爱和娘亲一起吃的那家云吞摊都因他常光顾,而走水,摊主和小孙子无故丧命。
可笑的是,这样的厄运只存在于同他亲近的人身上,甚至连池塘的一尾鱼,草坪上的一只兔子都难以幸免。
父亲意识到后,将他关在家里,那个远离且独立于西北角落的破败小院中。
可他是真的不想被关一辈子啊。
所以,他还是想着办法偷偷溜出去,在附近的城镇中寻觅解除自己身上恶咒的法子。
“可惜的是……”表弟忽然又笑了。
“那些神棍又骗了他,游方医修,散人道士,或者自称除妖师,对他很感兴趣,骗着他,拿他做了无数的实验。”
他起初是很能忍受的。
只要心里想着,自己很快就能变成一个正常人,再疼也扛着,任由那些细针、利刃、驱邪的法器在自己身上烙下一个又一个难愈的伤口。
到后来,他还是被父亲派出的人找到了。
手下冷漠着告知他真相,残酷地告诉他:你像个傻子一样任由他人摆弄,他们图的就是你的厄运体质,为的就是做研究,根本不会有人想要救你,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你的死活。
那一刻,少年忽然懂了。
他没有很震惊,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因为他其实不笨,他早就猜到了,但他还是想保留最后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希望。
可是这一刻,真相让他彻底幻灭。
他只是很冷静地当着父亲派出的人的面,看着那些被捆住的欺诈之徒。
然后,一针又一针,一刀又一刀,将那些施加于他身上的折磨,都还给了这些人。
他其实很聪明,记得住这些人对他下手的每一个位置。
“只是……”表弟目光有些空洞,他看着不远处就要抵达的山峦,却又像是隔着时光,回溯从前的经历。
蓦地浅笑一声:“他们太弱了,进行到一半就扛不住,死了。”
“呃……”故事讲到这,将夜终于明白这故事里的主角是谁了。
他不知是该怜悯表弟的可怜经历,还是畏惧于他面不改色地讲述自己杀人的过程。
表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那张脏兮兮的脸抹开污渍,还能看到挂在双颊上的奶膘,可一旦沉溺入回忆之中,一双眼就变得空洞,甚至连愤恨都没有,只是麻木。
将夜不知该如何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