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人群朝嗓门极大的那长髯壮汉看去,他如今的状态和他气势汹汹的嗓门不太一样,被卸了一条胳膊,溅得满脸都是血污,瞪着铜铃般的眼看向被围堵在中央的少年。
将夜一惊:“师尊,你儿子!”
少年有一张与云谏五六分相似的脸,此刻浑身是血,翠绿的藤蔓无力地绕着他的身躯,那些被砍掉的胳膊和腿脚抽出新芽,长出藤蔓,而后化作四肢。
唯一与梦境中见到的不同的是,少年那双本该纯澈的桃花眼此刻一片空洞,像是个没有情绪的杀人机器。
将夜忽然想起少年在梦境中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踟蹰着不知该讲不该讲,师尊确好像能猜透他在想什么,直接道:“他是不是说,若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我可以杀了他?”
“你知道?”将夜情绪复杂:“可他是你儿子……”
云谏倒像是个无情无义,抛妻弃子的渣男,不咸不淡道:“这些人杀不死他,他是神脉,除非山崩地裂,彻底坍塌,否则他就能无限生长,到了最后也不见得是这小子吃亏。”
将夜心中一凛,回头望着满地的血浆碎肉,惊恐道:“所以这些都是他的?那该多疼啊……”
他本来就天生怕疼,又总是受伤,来到这个世界看多了狰狞的伤口,以为自己多少习惯了,却不及眼前这恐怖如修罗地狱的场景让他震撼。
“想救他吗?”师尊问。
将夜客观道:“该救吧……他是你儿子。”
但一想起来师尊的儿子是修士口中的妖邪,师尊救他肯定会受到牵连,他就惶恐得要命。
于是又拼命摇头:“你别去!”
人到底在抉择的一刻是自私的,将夜很担心神脉少年,却更担忧师尊。
但这个选择已经不需要将夜去做了。
他们在这儿站了会儿,那些混战中无暇注意他们的目光在这一刻终于瞟了过来,皆因云谏的出现而惊愕不已。
以那长髯汉子尤甚,他捂着截断的臂膀,咬牙狠狠道:“果真是你!这妖邪就是你授意来祸害我们的!”
云谏:“这话是谁教你的?”
长髯汉子一愣,立马又嗤道:“谁教?在场诸位有目共睹,若不是你以自身灵力豢养妖邪,这东西怎会长得与你如此相像?”
是啊,早在苍梧城的时候,君家主就命人测过了,这些妖邪并非是易容伪装成云谏的模样,而像是天生就长成这般一样。
魑魅无形,魍魉无依,唯有被豢养者以灵力养之,才会生出形貌。
这就是事实,这就是证据!
云谏没那耐心同这些人解释什么,却低头看着小徒弟,轻声说:“他承了我一滴血,又以我为效仿对象,自然会与我有个几分相似。”
言下之意,我没这么个儿子,别乱想。
但是将夜都急死了,哪儿还有心思想这有的没的?
他紧张兮兮地攥着师尊的手:“下界的那些人真的都是他伤的吗?”
如果这样,那好好的天赐神脉就真成了嗜血杀戮的怪物了,妖邪伤人,然后被斩杀,似乎是每一个正义故事中逃不开的定律。
师尊不能黑化,自然也不能帮助妖邪,否则就是与正道为敌。
虽然这些正道也不见得有多正派,但说到底,正义和邪恶的定义和区分永远掌握在多数人手中。
他们尊你为神,你就是神,他们斥你为魔,你便是魔。
越来越多的人要云谏给个解释。
云谏定定看着神脉少年,而后朝他招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