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角受限,只能看清师尊的下颌,偶尔能瞧见师尊的眼。
那双本该温柔缱绻的桃花眸中竟也能迸出刀子一般,凶狠血腥地望着周围的人,眼底的红染透了琉璃珠。
将夜能感觉到周围有很多人,逡巡在侧,不敢靠近,又不散去,似乎是畏惧师尊,而师尊的白裳早就染满了血污。
师尊是杀了很多人吗?
就算没亲眼看到,但他好像知道这件事。
将夜有种预感,他觉得自己好像要脱离梦境了。
蓦然感受到师尊又将他搂紧了很多,紧张地,慌乱地对他说:“你别离开……别离开我……”
尽管是梦,将夜也不想让师尊难过,可他连一个回拥都做不到,他悟了,这具身体死透了啊!
在师尊沙哑地,极致地想要挽留他的呼唤中,他感觉到这具身体在慢慢化作齑灰,被风飘飏而去,而自己的意识也渐渐飘远。
只余下师尊撕心裂肺的痛呼:“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杏眼蓦然睁开。
将夜醒了。
感受到自己的腰被什么牢牢拴着,他垂睫一瞧,一截瓷白的手臂环着他,他不用回头去看手臂的主人,都知道身后抱着他的人是谁。
云谏的手很好看,匀长笔直,又不失劲俊。
既然已醒,将夜便知道自己终究是撑过来了。
他们现在躺在水榭的床榻上,面前是半开的窗棂,窗外有鸟雀啼鸣,冷白的幽昙半探入窗,一切好似都很平静。
但极目透过窗看向更远,便让他有些茫然震愕了。
水榭外的莲池似被什么炸过,满池莲花尽数枯萎摧折,池水全部被抽干,泥淖被击出深坑,就连廊桥都断成一截一截的,让人无法通行,甚至连水榭之外的粗壮树木都被拦腰折断,就像是遭遇了一场天塌地陷的灾难……
将夜一惊,就要起身凑近窗棂看,他这一动弹,就弄醒了抱着他的人。
潜意识下还未醒,云谏本能地惶恐着收紧胳膊,将人猛地拽进怀里,抱得死紧,不留一点罅隙。
将夜懵了一下,被勒疼了也反抗不得,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酸痛得要命。
心想:好家伙,就算你是我师尊,我该听你话,但是……我都那么救你了,你这是要勒死我啊?
心底难免有些恼怒,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云谏那张脸,那双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从没见过,师尊眼眶红成这样过,或许只在比翼鸟织就的那个梦境里,唯一一次看到师尊那般破碎脆弱的样子。
可那时候,师尊不许他点灯,他只借着月光,看着一闪即逝的情绪宣泄在脆弱的面容之上,显得不那么真实。
而此刻,那算泛红的桃花眸狠狠盯着他。
就像是从绝望的深渊中历经千险攀爬而出的人一般,又像是惧怕失去最珍惜的宝贝,而恨不得眼都不眨地守护着。
将夜都懵了。
少年茫然的样子,再结合此前犯下的令云谏怒不可遏的那些事,云谏气血上涌,琉璃珠中蓦然戮出凶光。
他一手还死死地掐着少年的腰,另一只手倏然捏住少年的下颌。
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就这么恶狠狠地瞪着少年。
他这个样子,同将夜心中早就打上标签的——温润如玉,风光霁月,清冷温柔沾不上半点关系,就像是被将夜的所作所为蜕去了所有外壳,而包裹其中的偏执和占有,暴怒与凶恶瞬间破茧而出。
将夜吓傻了,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委屈又茫然地眨呀眨呀。
好半天,才从喑哑的喉咙里憋出虚弱的声音:“师尊要揍我吗?可我……刚活过来,能不能过两天等我恢复了再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