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崇敬大师兄的那些弟子,以及对大师兄寄予厚望的长老仙君们都渐渐不再提起这个人了。
曾经的辉煌也只是曾经,他虽然还活着,却同消失死去也没什么区别。
只有纪鸢偶尔来探望。
大师兄的院门并未落锁,一推开,就迎来一股木料潮湿的腐气,虽还未至深秋,其中却萧条疮痍,杂草遍生。
纪鸢皱眉说:“那些安排来打扫的外门弟子实在敷衍的很。”
闻人玥深有此感,趋炎附势是人之本性,大师兄辉煌的那些年,上赶着踏破门槛往上贴的人很多,可这参天巨木一旦倾颓,只会被彻底遗忘。
掠过葳蕤野草,干涸的池塘边有一石桌,桌上摆放了一把焦尾长琴,消瘦如枯木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回头笑着看他们。
“你来了啊。”
青年面容消瘦,两颊深陷,穿着的衣裳都被洗的泛白失色,眉眼间却比任何人都放松,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那双浅淡的琥珀瞳眸干干净净,完全脱离这世间的诡谲谋算。
自钟离泽死后,麻木多日的纪鸢终于展露笑颜,她走到大师兄面前蹲下,替他按了按腿膝。
对这位大师兄,闻人玥并没有很了解,他拜入云缈前,这位师兄就只是传说中的人物了,再后来,就连传说都无人提及了。
纪鸢看着她师兄,不知怎的,双颊簌簌滚淌泪水。
她师兄伤了神魂,脑子不清醒,一直对着她笑,笑得温柔和善,伸手拭去她双颊的泪珠,对她摇头,重复说着:“不哭,不哭……”
纪鸢有些忍不住了,眼眶通红,她说:“闻人师弟,你陪大师兄玩一会儿,我进去收拾会儿屋子。”
而后便逃开一般,留下素未谋面的师兄弟面面相觑。
大师兄看了闻人玥一会儿,笑着说:“听曲吗?”
也不等闻人玥点头,他就推着加了木轮的特制椅子挪到石桌边,掌心早就没了练剑时的厚痂,只剩下常年抚琴而留于指尖的薄茧。
一曲扬出,只听前奏,闻人玥脸色就变了。
弹到后来更是让他心如擂鼓,浑身觫然,整个人有些失控地一掌拍在琴弦上止了音色流淌,双目通红地望着大师兄。
“这曲子……这首《琼花落春》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他近乎有些失控地凑到大师兄面前,粗喘着气息,洇红了双眼望着大师兄那双琥珀色的眼珠。
大师兄略带痴愣的柔和浅笑嘎然而止,眼底的琥珀色渐渐被染深。
唇角勾勒起一抹并不属于傻子的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转眸看了一眼并无察觉的屋内,食指点在闻人玥的唇中,轻声道:“嘘,声音小点。”
而后拍了拍闻人玥的肩:“坐下慢慢聊,别激动。”
闻人玥狠狠盯着他,可他又是一副你不听话,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架势,闻人玥只好压住内心躁动,乖乖坐在他面前。
这个角度从纪鸢所在的屋内看去,闻人玥惊慌失措的脸被大师兄肩膀挡住,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在闲聊一般。
大师兄说:“这首曲子没人教我,这是我多年前听来的,闲来无事随意抚琴罢了,但关于这首曲子背后的事,我确实什么都知道,但现在我不能告诉你。”
闻人玥通红着眼,不知如何开口。
想了半天,无比确定道:“你是装傻?他们都以为……”
大师兄说:“都以为我又傻又残?我若不这样能活命吗?”
闻人玥:“可你连大师姐都骗,她待你很好……”
“确实,她待我很好,但她待别人也很好,我不告诉她是为了她好,若不是现在横生变故,我也不会让你知道我安然无恙这件事,但如今,将有大事发生,我不能装聋作哑下去了。”
大师兄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因时间有限,不能细说,他只挑了重点去叙述。
就如同将夜曾经告诉闻人玥的那般,大师兄也曾被钟离泽诓骗,误入禁地,晓得了不该晓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