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语芙默了默,“好,那我跟你一起弄。”
砸出了火,点燃,衣服一点点成灰烬,火苗映在方凝如极深的黑色眼珠子中心,她抱着膝定定看着,安静诡异的没有一句话,一滴泪。
门外踹来储策的声音,“钟大姑娘,方姑娘,外头的人已经被我清理了,山下马车也备好,属下的建议是,我们乘早回去。”
钟语芙看向方凝如征求意见,方凝如没什么表情的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绷直了推,挺直了腰,直接去开了门。
外头那些女眷果然已经不见了,储策廊下,臂弯搭了一件宽大的墨色长袍。
储策平静无波的看了方凝如一样,即可低下头,“下山路陡峭,方姑娘若是不介意,在下护送姑娘一程。”
方凝如确实没有力气下山,平静道:“有劳你了。”
储策将墨袍给方凝如罩上,遮的严严实实的,打横将她抱起,径直往山下走。
到山下的马车边,储策将方凝如放到马车上,方凝如的头从墨袍里露出一点,就着钟语芙掀开的帘子,她弯腰蹲下去,后头一道嘹亮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
“方姑娘留步。”
方凝如和钟语芙同时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
是赵启绪。
赵启绪大踏步走过来,站在马车边,方凝如腿弯曲着卡在进车壁的地方。
他作揖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各中缘由都听舍妹说了,若不是她慌乱中摔倒,方姑娘返身去救,耽误了藏匿的时间,舍妹怕已经是歹人的刀下魂,方姑娘此恩无以为报,若是方姑娘的婚事因此事受阻,方姑娘不嫌弃小生暂且无功名在身,小生愿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请方姑娘做嫡妻,掌一府中馈,绵延子嗣。”
这太过惊世骇俗,方凝如愣住,僵在原地。
赵媛可亦跑过来,“方姐姐,你做我嫂嫂吧,我哥哥会爱护你的。”
她虽然年岁不大,可是自小学那些规矩,又岂会不知世间男子对贞洁的看中?
方凝固和萧亦晗的婚事,大抵是成不了了。
在后头的赵母从最初的震惊里反应过来,犹豫了一瞬,也走过去,“方姑娘,您不必有顾虑,我赵家百年忠骨,最知感恩图报,你做我的媳妇子,我心里一百个满意。”
方凝如平静如死水的眼波里亮起一点点光,默了默,“谢谢赵公子,赵夫人,赵姑娘的美意,我不想要一桩靠着恩情赢得的婚姻。”
“再会。”
方凝如微微颔了一首,打了帘子进了马车。
赵启绪盯着放下的帘子郑重道:“方姑娘,在下是出自真心,这话对姑娘永远有效,若哪日方姑娘有意,只需派人来差遣一声,赵某即刻带着八抬大轿上门。”
“以此为信。”
“不必了。”隔着帘子,方凝如说。
赵启绪却是摘了腰间的玉佩递上来,交给钟语芙,“劳烦钟姑娘先替方姑娘暂收一下,合适的时机带我转交。”
钟语芙手下玉佩,身子前倾,小声问赵夫人,“赵夫人,可有看见萧夫人?”
赵夫人想了一下,“萧夫人一早就回去了,”顿了顿,又委婉道:“混乱之时,萧夫人叫方姑娘将她带来的俩个伸手好的小厮贴身护着她,一步不得离开。”
钟语芙细长的指甲嵌进肉里,恍然大悟。
一般的小厮没有拳脚功夫,自然不是这些杀人越货的歹人对手,但是她给方凝如的侍卫是有功底的,定是和歹人对打的时候暴露了武功,方凝如就是不遵从她的命令,她是她未来婆婆,却只顾自己,就算活下来不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她道好,这会子自己跑了!
牙龈都快咬碎了。
储策小声报告钟语芙,“侯爷叫我告知,这事怕不是那么简单,他如今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叫您先别冲动,等有结果了会告知您。”
钟语芙眉头沉了沉,方凝如两世都遭了毒手,这世明明已经避过去了,现在若说这里头没有事,她都不信。
进了马车,斟酌了一下,方凝如的嫡母和爹爹恐怕也有恶心等着她,于是道:“你跟我回尚书府吧,以后跟我住。”
方凝如摇摇头,“我不去你家,我去你家庄子上吧。”
钟语芙:“也好,我陪你去庄子上住一住。”
庄子上有现成的温泉引流下来,一年四季恒温,到了庄子上,方凝如就进了浴室沐浴。
听见门房来报,方峥夫妇一道上门了的时候,钟语芙黑沉沉的目光盯着褐色的茶汤好一会,道:“去请到茶室来,就说本姑娘代替方姑娘来见见他父母。”
绿萝这边转身,就对上刚从浴室出来的方凝如,她沐浴的时间长,面色蒸的红晕,雪肤和透白如云的云纱几乎融为一色。
清风吹起她段子似的长发微扬,似是精致的瓷器碎裂,叫人看了都觉得心碎。
她说:“你去叫她们来吧,我自己见他们。”
“凝如。”钟语芙起身,不赞同的挑起眉。
方凝如轻轻拍她的手背,“语芙,别把我当娇养的花,我从来都不是。”
钟语芙心脏被丝丝缕缕揪扯,生疼。
她迟钝的反射弧爆发,眼眶子里蓄满了泪。
老天爷的眼睛一定是瞎的!瞎的!
“我陪你一起见。”
方凝如摇头,“不,他们碍于你的身份,反而不敢直白的说出心底的想法,你去吧。”
她不想要慢刀子,不如一次来个痛快。
钟语芙到底没走,贴身背抵着窗,将他们干净利落的对话听进耳中。
方峥夫妇刚跨进垂花厅的门子,方凝如刚好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搁下笔,捏起白纸黑子,在二人面前开口,“爹爹,母亲,凝如玷污了方家门楣,毁了一族姑娘的名声,这是我自请被逐出方家族谱的书信,还妄二位成全。”
方峥夫妇对视一眼,皆是被方凝如的这个操作惊到了。
“凝”
“凝”
“我不会去道观做姑子,也不会待发在家中修行,更不会去死,你们将我哄回家,我也不会同意你们给我选的路,将我逐出方家是最好的法子。”
方凝如打断两人的话,漫不经心给自己斟了茶,轻轻吹着上头的浮沫,“你们想好了,这是我给你们的唯一的机会,你们也知道,我和钟大姑娘教好,她以后是长宁侯夫人,若是此刻你们不逐我出族谱,以后我就不同意了,累了大姐姐在刺史府被休弃,被挑刺,我也不会再签的。”
方夫人先反应过来,哽咽着叹息一声,“凝如,虽说你不是我亲生的,说出来这话也许你不信,我不说将你视作亲女,但这些年对你的教养也算上心,在我心里,至少当做半个女儿。”
“一个女使用惯了都有感情,何况你这些年侍奉我一直勤勉。”
防凝如慢悠悠呷了一口茶,“所以,我才给你们这一个机会保全你们的荣华富贵。”
“签吧,爹爹,没什么好犹豫的。”方凝如递上笔。
这么多年以来,方峥头一次认真的盯着方凝如看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