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缓缓倾泻在殿门上,朱色的殿门仿佛镀了层金漆。
傍晚的风微凉,宫道旁的垂柳也随着这阵风而瑟瑟。
越王惊呆了,杜女官惊呆了,城阳郡王惊呆了,霍家众人们也齐齐惊呆了。
越王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左右张望了一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半晌,才憋出一句:“神爱……”
杜女官更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郡主不是过去跟越王他们一块儿跪的吗?那她现在弯着腰,执着越王的手,泪眼朦胧哭诉着命苦,这又算怎么回事?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料,心中满腹的疑惑,杜女官快走几步上前:“郡主,这……这……”
众人之中,唯有萧玉露仅是怔了一瞬,随后又很快的回过了神来,甚至对此没有半点意外。
她有多讨厌萧神爱,就有多了解萧神爱。
那人最好面子,怎么可能当着仇人的面乖乖跪下?能干出这种事儿,再正常不过了。
萧神爱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她只是有些不爽,而后随着时间演变成了十分的不爽。她都这么卖力了,这俩人怎么半点反应都没啊?
那岂不是全得靠她一人?
想到这儿,萧神爱眸色微暗,很干脆果断的掐了越王一把,接着长裙的遮掩,再踹了萧玉露一脚。
越王吃痛,一下子飚出了几点泪花:“神、神爱,你怎么了?”
他这句磕磕绊绊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萧玉露已经哭了起来,哭声凄哀,引人痛心:“对、对啊,我们叔侄三人,怎的这般、这般命苦啊?!”
一面哭着,她一面去捂刚才被萧神爱给踹了脚的地方,天知道她刚才踹得有多用力,她有十足的理由怀疑,萧神爱绝对是在借机报复!
尽管心中恨恨,萧玉露却没敢表现出来,罢了,她暂且不跟她计较。
耳畔萦绕着萧玉露哀婉的哭声,再对上萧神爱深沉的眼眸,越王忽的福至心灵,垂眸应和:“是啊,我们叔侄、叔侄三人,可真是命苦啊!”
霍皇后今日去了宫中的大角观,听道士们讲了一日的经文,又让人添了供奉。本是心满意足的出来,正要回承香殿洗漱睡下时,便听宫人来报了今日学堂发生的事。
按理说,弘文馆的事儿,应该是由皇帝来管的,但皇帝今日事多,就让人报来了她这。
听到娘家子侄和自家孙辈也参与其中,还是引发斗殴的几个,霍皇后怒气一下子就涌上来,想也不想的就将那群人都罚跪在了殿外。
更换了件轻便常服出来后,听见外面隐约传来的哭声,她皱了下眉头:“是何人在外面哭?”
一旁侍坐的是今日陪她听经的几位命妇,齐王妃也在,便起身尴尬笑道:“是神爱、玉露和十二郎他们三个。”
“在哭什么呢?跪了这么会子就受不住了?”霍皇后行至鸾座上坐定,端起茶盏轻啜了口。
女官上前回道:“在哭……在哭自个命苦。”
霍皇后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他们三个?命苦?
睁眼说瞎话的功力,这是更上一层楼了啊。
“行了,将他们几个叫进来。”霍皇后挥了挥手,神情有些恹恹。
萧神爱正哭到兴头上,好不容易憋出来这么多眼泪,眼见着身旁那俩人也表演得很尽兴,被女官给叫进去的时候,还挺不情愿的。
但祖母传唤,她又不敢不去,只磨磨蹭蹭的跟在后头进了承香殿。
甫一进殿,便听上首传来淡淡的询问声:“在哭什么?”
偌大的皇宫中,很是忌讳在大庭广众之下哭泣,难免会让主子们觉得心里不痛快。
萧神爱行了个礼,低垂着眼眸,恭敬回道:“方才觉着有些命苦,一时想不开,就哭了起来,扰了祖母的清净,是神爱的不是。”
见她还算知礼,霍皇后的怒气略散去些许,复又问道:“你们三个,有何苦?”
萧神爱飞快的抬头看了眼霍皇后,在触及到殿中恢弘壮阔的布置后,又立马低下了头。
她那张清艳的脸上犹带着泪痕,眼神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游移不定,待掐了掐自个的指尖后,她方才回道:“儿自觉是祖父祖母的孙女,不同于他人,是合该受众人尊敬的。可却没能想到,竟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诋毁和侮辱自个,心里本就难受,再见着小叔和玉露跪在那儿,一时触景伤情,就哭了出来。”
萧神爱看了看左右,茫然道:“至于小叔和玉露为何哭……儿便不知晓了。许是见儿哭得那般伤心,他们也被勾起了伤心事吧。”
诋毁和侮辱?
刚才匆忙,倒是没人跟她详细说过这一节。
霍皇后眸子沉了沉,将茶盏重重搁置在案几上,沉声问:“何人侮辱你了?如何侮辱的?”
萧神爱往左边瞥了眼,看清了人后又飞速收回目光,似是有些害怕的捏紧了帕子。
“是……是……”萧神爱吞吞吐吐许久,终是闭了眼一横心,咬牙道,“是霍六表哥!”
既已经开了头,后面的就好办了,她没给人反应的机会,沉声道:“今日在学堂里头,六表哥同众人说,说我倾慕他,且非他不嫁。他嗤嗤讥笑了许久,又说谁会喜欢我这样的,让我别痴心妄想了。”
霍余倏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前面那螓首低垂、身姿绝美的人,不太敢相信自个的耳朵。
这么个美人,亏他还曾真心喜欢过,怎的生了副蛇蝎心肠啊?
他今日嫌弃的,分明是萧玉露,她为何要颠倒黑白?
今日出去玩了一遭,心情舒畅,萧神爱早就不记得霍余今个说了什么,然总得说些什么出来,于是她刚才只能瞎编了一通,乱说一气。
但这不重要,她记得霍余今天让她不开心了啊!
尤其是霍余那张嘴,她记得早上她似乎想给他撕了来着。
长了张这样讨人厌的嘴,能说出那番话来,也不奇怪啊。想着想着,萧神爱逐渐把自己给说服了。
一旦把自己给说服,剩下的就好办了。她的声音便的铿锵起来,一句句声讨着霍余等人的过错,掷地有声。
批判到了末尾,她终是将话题转至今日的事:“小叔问发生了什么,我胆子小不敢给自己出头,只能跟小叔告状,告诉他六表哥欺负了我。小叔怒急攻心,去找六表哥质问,六表哥拒不承认,小叔就想着给他个教训。”
底下众人听着她的话,差点能将自个给气晕厥过去,奈何皇后只问了萧神爱,没叫他们答话,他们不敢放肆,只能自己在那气得肝疼。
这当中尤以霍余的肝最疼,他倒是很想斥责萧神爱一派胡言,却又没那个胆量说出来,他明目张胆嫌弃的人,是齐王女。
“后来,六叔家的哥哥去帮六表哥了,很多人许是看不过眼小叔出正义之师,却被以二对一的殴打,就去帮小叔。再后来人越来越多,场面就混乱起来了,连步障都推倒了。”萧神爱攥着帕子捂住心口,似是心有余悸,“孙女当时好怕呢……幸好阿真姐带着我往后退,才没被伤到。”
萧玉露又在旁边扯她的裙摆,显然是对她给旁人都脱罪,唯独漏了自己而不满。
萧神爱哪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去打架,还以为她发疯呢,她甚至对霍余说的话都没怎么听清,就只听清了他侮辱自己那几句。
但见她那么迫切,萧神爱只得不情不愿看了她眼,犹豫道:“嗯,玉露许是也为我和小叔鸣不平,这才跑去跟他打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