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道;
“冲城,要死很多人的。”
苟莫离抬起头,咧开嘴,笑了,
道:
“求伯爷,给属下一个死人的机会,总得有人第一轮上去,不求什么配合娴熟,也不求什么个人武力,
只求一个,
悍不畏死。”
郑伯爷的眼睛眯了眯,抖了抖烟灰,道:
“成。”
“多谢伯爷成全!”
………
帅輦,再度被牵引出寨,只不过,停留在了军寨外不远处。
一身金甲的郑伯爷站在上面,在其身后,左侧,站着的是阿铭,右侧则是剑圣。
帅輦下方,则是高毅亲自率领的一众亲卫。
帅輦边侧,有一根栏杆,栏杆上挂着“郑”字旗,同时,一把紫色的长弓也被绑在那儿。
自古以来的战争,除非那种强弱分明的碾压平推,否则,大多数时候,打的,都是士气。
尽可能地削减对方的士气,这是为将者的水平体现,但同时,如何保证和提升己方的士气,这是为将者的基础职责。
郑伯爷不喜欢穿这套金甲,
郑伯爷也不喜欢这把颜色过于鲜亮的长弓,
但为了安抚军心,
他必须在今日,大大咧咧地就站在这儿,让其麾下的士卒、辅兵以及民夫们,看见他。
果然,在第一批正军出寨从帅輦前过去时,士卒的精气神都为之一振。
随即的辅兵和民夫们,更是如此。
因为无论如何,他郑凡,都是这支大军的主心骨,吉祥物,听起来似乎有点“玩物”的意思,但那是另一个时空现代演变出来的,在当下这个时代里,一军主将,就是全军上下的魂。
公孙志率军来了,其下马后,领着一众亲卫,主动来到帅輦前,直接单膝跪下。
其身后数百亲卫,也一齐跪下。
“末将,参见伯爷,伯爷福康!”
站在帅輦上的郑伯爷左手把着刀,右手虚抬,道:
“公孙将军请起。”
“谢伯爷!”
公孙志站起身,其身后亲卫也都站起身,唯独一个靠着公孙志也是身着甲胄,但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少年没有起身,依旧跪着。
其实,郑伯爷先前就注意到他了,无他,这个身材在一众如狼似虎的亲卫堆里,实在是过于显眼。
公孙志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少年,道:
“伯爷,这是犬子,公孙寁。”
“公孙寁,见过平野伯爷,平野伯爷福康。”
说完,小小年纪的他又磕了三个头。
这个意味,就不同了。
已经脱离了上下级的见礼,同时,也脱离了一般叔伯辈分的见礼。
公孙寁,原名李寁。
镇北侯府镇北侯之下七大总兵,有六个,是镇北侯的义子,全都姓李,包括李富胜也是这般。
李富胜,原本姓郭的。
这种义子制度,在燕国影响极为深远和普遍,尤其是在军中。
但类似李富胜,他的孩子,是可以姓回郭的,因为军中的义子,他也就是起个军中一家亲的态度和意思。
但李豹不同,李豹是孤儿出身,他压根就没有自己的姓,所以,他的姓,就是李。
而公孙志,原本就是其义子,改姓了李志,随后又招纳为婿,所以,公孙志的儿子,原名就是李寁。
公孙志之所以最后选择和李豹之子分道扬镳,带着本部人马分出来,想让自己改回公孙姓是小,想让自己儿子改回姓氏是大。
“伯爷,我是个粗人,自认为教不好孩子,我娃儿脑子可以的,我也怕留在我身边被我给耽搁了,所以,请伯爷受累,帮我调教。
公孙志在这里,给伯爷磕头了!”
说完,
公孙志再度跪伏下来,连磕三个头。
这其实,就是托孤的意思了。
自古以来,托孤,都是大事,因为你得求人家帮你的血脉进行延续,你欠人家的,是天大的恩德,三个响头,理所应当。
野人王曾对郑伯爷说过,因为郑伯爷只习惯于朝上看,所以感觉那些蝇营狗苟的事儿,很少。
这是因为郑伯爷上头,真正能入郑伯爷法眼的,也就南北二侯加燕皇等少数几个人。
任何地方,人少,他自然就清静。
但若是往下看,看着自己身下的盘根错节,就如同像是看蚂蚁在泥土里打洞一样,密密麻麻,九转十八弯,别有洞天。
公孙志托孤,并不是因为他今日要率兵去冲城。
事实上,以公孙志的武力,再加上他身边必然会拼死保护他的亲卫,除非运气特别差或者打死都不退下来,否则,想战死在今日,也挺难的。
他托孤,其实也是给质子。
一如那些小国会主动地将国内的世子送入四大国国都一样,就是让他们为人质。
这也是表明了一个态度,就是我跟你混了,我儿子就留你身边了!
郑伯爷帮靖南王养儿子,自此之后,郑伯爷就被世人看成坐在靖南王这条船上的人,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公孙志此举,也是一样。
托孤之谊,无论是他这个当爹的,还是其身边的这个少年公孙寁,都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外加公孙志本就分离出了李豹一脉,本就名声不好,若是再脱离平野伯一脉,无论是官场还是军队里,都很难再混下去了。
这时,
宫望也领着亲卫过来,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其实,这时候,谁都清楚,他们俩,包括他们的部下,以后都是靠平野伯这个山头了。
一个山头下,总共三路兵马。
平野伯自己的那一路,自然不需多说,但这谁是第二路,就很有讲究了,这牵扯到伐楚胜利后的利益分配。
公孙志这一招托孤,落入宫望以及其身边的一众副将眼里,就是很直白地争宠了。
是,
你公孙志昨儿个是请战要带队冲城,但你必然要战死么?
既然必定会战死,那我今日先给你打一副棺材扯几匹白布挂着好不?
宫望之子宫璘在此时开口问道:
“爹,要不儿子也去磕头?”
宫望闻言,气得都笑了。
不过,他这个人到底是跟过司徒雷的,身上儒将气息也重一些,当即开口道:
“你多大,他多大?
就是民间娶寡妇,还得讲究寡妇带的孩子是男是女,有多大年纪了才能成呢,带女儿的就算了,要是带儿子的,其年纪也大了的,就真成替别人养儿子了。
更何况,还是养一个比自己年纪小不了一两岁的儿子?”
平野伯年轻,宫望年纪却大了,所以,宫望之子宫璘在年纪上,真的只比平野伯小一点点。
宫璘被训了一顿,不敢说话。
宫望倒是微微皱眉,犹豫道:“倒是佳儿………”
“爹,您想将妹子许给平野伯?”
宫璘和自己妹妹感情极好,任何一个当哥哥的,在自己妹妹出嫁那天,都会极为伤心。
更何况,这还是很清晰很明显地政治联姻。
人公孙志送个儿子过去,你宫家马上送个女儿过去,得,现在还膝下无子的平野伯一下子“儿女双全”。
“爹,平野伯家,可是有公主了。”
这个公主,是实实在在的大楚公主,同时上次去燕京时,还被燕皇亲自册封了。
自家妹子进了郑家,怎么和公主争?岂不是要一直伏低做小?
原本,宫望和宫璘父子俩也曾商讨过女儿的终身大事,父子俩的看法倒是很一致,那就是找一个地位比自家低的门第,这样子嫁过去了,有父兄在,她也吃不得亏,在夫家也能硬气起来。
但平野伯的门第……
再配上一个公主做正房,自家妹子(闺女)还怎么硬气起来?
宫璘不知道的是,就是公主,在平野伯府,也是做小的那一个。
“罢了罢了,随为父下去先参见伯爷。”
宫望领着自己儿子和一众手下将领下马走了过来,一齐参拜:
“末将见过平野伯爷,伯爷福康!”
“起了吧。”
“谢伯爷!”
宫望指了指自己身侧的宫璘,介绍道:
“伯爷,这是犬子。”
“宫璘见过平野伯爷,伯爷一直是末将心中高山楷模。”
这不是在故意吹捧,
虽然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但平野伯身上的功勋和事迹,已经足以让宫璘去仰望。
“既然二位将军已经到了,想来,本部兵马应该也到了吧?”郑伯爷开口问道。
“回伯爷的话,末将军中,自末将起,全听伯爷调遣!”宫望认真回禀。
公孙志也开口道:“伯爷,俺也一样!”
郑伯爷点点头,其实,收服这两个总兵倒是没费什么力气,因为大家都各有所需。
郑伯爷需要立起自己的山头,好在日后分蛋糕时,抢占一个主动。
他们两个,都希望找个靠山,郑伯爷又极为合适,大家算是一拍即合了。
“好,那咱今日,就让那东山堡里的楚人好看。”
言罢,
郑伯爷将腰间悬挂的蛮刀解开,丢了下去。
公孙寁马上伸手接住。
随即,
公孙寁从一侧阶梯上了帅輦,站立在郑伯爷身侧,这托孤,算是成了。
郑伯爷伸手敲了敲公孙寁脑袋上的小头盔,发出了两声脆响,
笑道:
“当初,本伯也是这般站在王爷身侧的。”
公孙志闻言大喜。
宫望则略微有些吃味。
一边的剑圣则微微侧过脸,实在是觉得这话无耻至极,你站在田无镜身边时多大了都?
“传本伯令。”
见时候差不多了,郑伯爷开始正式下令。
一时间,帅輦下所有人都跪伏下来。
“今日攻城,本伯有意毕其功于一役,望诸位拼死力战,无论是王爷那里还是陛下那里,都有本伯为其亲自请功!”
“末将遵命!”
“末将遵命!”
………
“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
各路兵马开始迅速集结和就位,今日的攻城,就要开始了。
不同于昨日以填壕沟为主的试探,今日,是重头戏。
辅兵队列中,郭东对身边的许安小声道:“看见没有,今日的投石机和箭塔,比昨日,多出了近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