颔首,
道;
“对。”
“他们,也是你的风景?”
“不,他们是陪我登山的人。”剑圣纠正道。
“那我呢?”
剑圣抬起手,
道:
“灯笼。”
“呵,这糟糕的比喻。”
身后,抱着蛮刀的公孙寁抬头疑惑地看着身侧的阿铭。
阿铭低下头,看了一眼他,问道:
“听得懂么?”
公孙寁很诚实地摇摇头,他尽力去听了,但还是没听懂。
阿铭点点头,道:
“听不懂就对了。”
公孙寁大着胆子问道:“为何?”
“因为他们说得,根本就不是人话。”
公孙寁没敢附和。
而城墙那头,
第一波的冲城,已然进入了白热化!
箭塔倒下去后成了最为坚固的“云梯”,一众士卒嗷嗷叫地冲上去。
另外,不仅仅是箭塔,还有各类的“行天桥”“登云梯”“飞楼栈”,也被从后方推进上来。
后世影视剧里的那种单纯架梯子爬上去,那是真的送死,真正用得上的这类云梯,其实下面都是带圆木轮的,保证了自己的体积,从而也保证了当梯子固定在城垛子上时,守城方想将其推下来,凭三两人力,近乎是不可能。
野人部的冲锋,最为激进,他们身上的藤甲,其实并不能给予他们在这种残酷近身搏杀中太多的防护,因为藤甲本就比不得铁甲,但对于他们自身而言,也足够了。
野人王最擅长的就是打鸡血,利用宗教营造氛围,再以“酒肉女人”和对未来的期望,让这些野人变得盲目,暂时忘却了生死。
虽然只是暂时,但真的足够用了,因为对于大部分冲城的野人而言,他们的生命,本就只剩下了暂时。
一如前些日子冲央山寨一样,这一次野人的冲城,也显得悍不畏死,城墙上,楚人第一排是最为精良的刀斧手,身后是弓弩手,外围则是拿着长杆武器的长矛手或者大戟士。
由近到远,三层防护,像是一个刺猬。
很多野人冲上去,就会被砍翻,被戳中,被射中,箭塔形成的云梯很宽厚也很结实,但接触面,其实也就这般大。
然而,最初始的残酷没能让野人们胆怯,反而激发出了他们骨子里的那一抹凶残,他们没有太多的配合,面对这种情形,选择了最为直接的方式。
扑上去,抱住面前的楚人,拉着他,一起掉下城墙。
有些野人,扑上去时,兵刃就已经破了藤甲刺入其身体,但其依旧咬着牙,连拉带拽算上自己的体重,硬是要拉个垫背的。
这种野狗般的作战方式,让城墙上的楚人不自觉地开始后撤,渐渐的,空开了一段距离,使得野人杀了上去。
下方,举盾掩护身后弓弩手向上射箭的郭东忍不住咂舌道:
“直娘贼,这些野人是真的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的么!”
许安点点头,他也被野人的这种厮杀方式给震撼到了,这是一种,完全将自己的命豁出去的打法,不,不仅仅是这样,这是完全把自己的命,看作很不值钱的打法!
郭东继续道:
“野人这么利害,平野伯爷居然能将他们打趴下。”
那平野伯爷,得有多么可怕?
事实上,生出这种想法的人,真的不在少数。
这再次回到一个很老的主题,有野人王的野人和没有野人王的野人,完全是两种………生物。
瞎子此时站在梁程身侧,帮梁程分析和汇总前方传来的各项消息。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其“眼中”。
昨晚,苟莫离对他说,人和人,是不同的,燕人、野人、晋人,他们在是人的基础上,其实往下,还有细分。
眼下,苟莫离确实是做到了。
正面冲城的野人,靠着这种方式,给予了守城的楚人极大的压力,甚至,已经有不少野人上了城墙,开始平地厮杀了。
“呵呵,得亏当初野人,碰上的,是镇北军和靖南军,以及田无镜,还有,他们自己的内部,也不团结。”
瞎子发出了这声感叹。
梁程却摇摇头,道:“一时血勇罢了,可一不可再,无谈三,这是野人一直以来的老毛病,也是乌合之众的特征,农民起义军也是这样,一时鼓噪上去,只要挫其锋芒,其势就衰。”
紧接着,梁程对左右道:
“传令,第二批队跟上,执法队上前,着重于野人那一块。”
这是担心野人的势头弱下去后,会极为干脆地回撤。
瞎子笑了笑,道:“所以,这一仗的关键,还是得看阿力和公孙志他们?”
梁程伸手指了指公孙志那一侧,道:“公孙志那边明显陷入阻滞了,到现在都没有啃下一个缺口,也就阿力那边,能多指望一些。”
“到头来,还是自己人更靠谱一些。”瞎子说道。
梁程摇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现在站在下面,瞧不清楚上面的情况,可能公孙志那边碰上的,是守城楚人的最精锐,所以到现在还没能上的去。
这就是对子,终究得有人对上那一子,其他方面的人才能有打开突破口的机会。”
说着,梁程还回头看了看身后。
瞎子问道:“怎么,连主上也得用上?”
“帅輦前行,到最关键时拉一波士气,主上应该也能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主上怕死,但关键时刻,还是能豁出去的。”
“也挺有意思,帅輦向前,士气大振,挺好玩的。”
瞎子说着说着,就又不自主地掏出一个橘子,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吃小食有点不合适,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梁程在此时开口道:
“阿力那边,好像打开缺口了。”
……
“乌拉!!!!!!!!”
樊力这边,确实打开了缺口。
在冷兵器时代,樊力这种体格的人,搁在战乱年代,那就是一个“万人敌”的猛将。
上次冲央山寨,樊力打了个寂寞,在铁罐头里闷了一身汗,斧子上鲜血寥寥。
这次,可逮着机会了。
起初冲锋受阻时,
樊力二话不说,将自己整个人都直接抛了出去。
是的,
就是将自己当作了投石机抛射出的巨石一样,一个起步飞跃,脚下箭塔形成的云梯一阵颤动,他整个人腾空而起,砸向了前面密密麻麻的楚人。
“轰!”
这一砸,就是一大片。
樊力身上的铁罐头,是薛三当初亲自锻造,不讲究什么轻便,也不讲究灵活,图的,就是个防护力。
在薛三看来,樊力只需要闷着头,举着斧子,一边开无双一边莽直线就行了。
这一套甲胄,在此时也是起了奇效。
在樊力飞扑下来时,很多楚人的大戟和长矛抵住了樊力,但顷刻间就崩断,而后,被樊力一个人的泰山压顶连带着带倒了一片。
樊力再扭一扭,
转个身,
像是收割机割麦子一样,一轮碾压。
这一简单粗暴至极的方式,为后续跟进的雪海关甲士开辟了极为奢侈的空间,一时间,上百甲士跟着上了城墙,且迅速地开始对外开拓。
他们要的,就是站住这里,给后续的袍泽撑开身位,让后续的援兵不断跟进。
“砰!”
樊力一拳头,砸爆了身下一个楚人将校的脑壳,随即起身,抓起自己的斧头,就开始秋风扫落叶。
因为先前砸落的原因,斧头,就只剩下一个了,但这不要紧,右手拿斧头挥舞,左手则直接抓住对方刺过来的兵刃,再顺势一甩,将其丢下城楼。
其身后的雪海关甲士们在马上跟随其左右,帮其分担压力,一时间,居然在城楼上推行了一大段距离,导致这边的局面,直接进入了即将崩盘的趋势。
也就在此时,
一众身着青色甲胄的楚兵杀了上来,他们的甲胄更为精良,同时更精通于战阵厮杀之法。
就是樊力一开始冲进去后,居然也被对方大戟给卡住,若非樊力催动了蛮族血脉,强行将自己的身躯给拽出来,可能就会被跟进的一名刀斧手顺势砍中脖颈。
即使如此,樊力身上的大铁罐头,也已经坑坑洼洼的了,一些地方,也有鲜血溢出。
这是一个冷兵器的时代,但同时,这也是一个有武者有剑客的时代,尤其是在军中,永远不缺那种好手。
而在另一侧,一名银甲年轻将领领着一群同样身着银色甲胄的士卒冲杀了过来,从另一面,开始将樊力所率领的雪海关士卒给压了回去。
那银甲小将一杆长枪,挥舞得赫赫成风,枪尖如龙,点出一团团血花,其身后的楚人士卒也是各个悍不畏死,拼命地想要将这个刚刚显现的窟窿,给堵回去。
终于,他看见了前方距离自己不远处的樊力。
他其实早就看见樊力了,在城墙下的东山堡守城将军身侧。
正是因为这名燕人虎将的出现,使得城墙上楚军的局面瞬间陷入了危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用在守城战上,也丝毫都不为过。
“来将报上名来,某的枪下不斩无名之辈!”
银甲小将很是高傲地冲着远处的樊力大喊出来。
同时,又枪走如雷,一刺加一个横拍,刺死了一个无名之辈,又将另一个无名之辈先抽出了城墙掉落下去。
刚刚被前方楚军给逼退回来的樊力回过头看着那银甲小将,
没来得及回话,
一根箭矢,就从其身前射了过来,这根箭矢,本来是要射樊力面门的,且力道十足,但因为樊力回头去看那银甲小将,导致那根箭矢射空了。
而银甲小将的长枪刚刚刺入面前一名雪海关士卒的胸膛,再一脚将其踹开,恰好,那根箭矢,来到。
“噗!”
箭矢,直入银甲小将的面门。
银甲小将身体僵硬在那里,面门位置的箭矢尾翎上,带有楚军的制式,这意味着,这是一根楚人射出的箭矢。
“噗通!”
银甲小将栽倒在地,
他死了。
这就是战场,千人战万人战的战场,也是最为真实的战场。
在这里,纵然樊力一身铁疙瘩,也差点被斩下头颅。
在这里,就是郑伯爷,也时常会碰见暗箭以及那莫名其妙准确地投石。
银甲小将的死,不算奇怪。
但他的死,告诉了后来者一个道理,下次,再喊“来将何人,可敢留下姓名”前,应该先来一句:“我乃………”
这样,
至少可以在死前,报出过自己的名字,不至于死得这般憋屈。
而这边,亲眼目睹银甲小将中箭死亡后的樊力,并未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他觉得那货,身着这么亮眼的甲胄,还学什么阵前喊话,简直就是憨批一个。
自家主上,绝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
随即,
樊力再次抡起斧头,
吼道:
“杀!”
………
瞎子兜里的橘子,拿出来,又放下去,再拿出来,又放下去,城墙上在拉锯,他这里,也在拉锯。
而这时,苟莫离来到了梁程这里。
郑伯爷的帅輦还在后头,梁程这里,才是全军指令的发出地。
“梁将军,我部要泄气了,先用箭矢和投石机开路,再让第二批队上吧。”
箭矢开路,指的是让箭矢和投石机,对准中路的城墙进行打击,在那里,野人其实还在和楚人缠斗厮杀着。
野人王的意思是,一同清理掉,让第二批队的士卒冲上去。
他说这话时,很平静,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同族。
因为他明白,自己给那些野人打的鸡血,能持续多久。
其实,后面已经有不少野人,流露出了裹足不前的状态,显然,是清醒了。
野人王无所谓,那么作为冷冰冰鼻祖的梁程,自然不会心痛。
当即下令箭矢和投石机对中路城墙进行打击。
第二批队的士卒,也已经嗷嗷叫地向前压进。
且还是由宫望领着自己的儿子,亲自上阵。
可以说,这两位刚刚投奔郑伯爷的总兵,是真的给面子,也舍得下血本。
公孙志那边还在城墙上继续厮杀着呢,宫望这边,也已经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