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那位皇帝,身子大概是真的不好了,虽说我不信什么藏夫子斩龙脉这种鬼神之说,但看其这几年连年征战,真所谓急切;
乾国那位官家,据说常穿道袍,乃后山记名弟子,修行吐纳之法,擅长养身,再者,乾国富饶,人口众多,可徐徐图之。
然则,
咱们这位王上,
咳咳………”
独孤牧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眼神,却变得越来越锋锐,
“不登基,是为不急;
诸皇子之乱,未趁机打压那些涉事贵族,是为不急;
今朝此举,贵族惧燕之罚,拼命以护国自救,其仍然稳坐钓鱼台,依旧是为不急。
他是真的,
很不急,
一点都不急。”
造剑师的眼神里,开始有其他神思流转。
“你常与他相伴,你对他,应该了解得最深,他为什么不急?他凭什么不急?他有………很多时间么?”
造剑师张了张嘴,没说话。
“是因为他体内的,那只灵么?”
“我……不知道。”
“当年太祖皇帝以火凤血脉融入自身,携家臣,斩山越百族盟主于大泽,那是有史料记载的,也是我等家族记载的,八百多年来,唯一一次融灵入身。
太祖皇帝一生战事频繁,伤势众多,致命伤,就受过多次,却依旧享年八十,得以寿终正寝,家族记载先祖曾目睹太祖皇帝遗体;
身虽死,然,身不朽。
先祖留下这段话,是有其意味的。
这意味着,很可能,若是太祖皇帝一生没经历那么多征伐受过那么多次伤损及到本源的话,太祖皇帝,可以活得更久更久。
摄政王,
是八百年来,太祖皇帝之后,第二个可以将灵融入自身的存在。
你说,
他,
能活多久?”
独孤牧略有些干枯的手,撑在了城垛子上,摇摇头,笑道;
“我年纪大了,人一旦年纪大,就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油尽灯枯的大限,也有一种时不我待的急迫。
但我淡然了,真的淡然了。
他呢,
站在那把椅子旁边,不急着坐;
现成的果子,他嫌弃,其实就是不想摘;
因为他等得起,
他觉得自己,
能活得很长,
长到足以让他另起炉灶,重头再来!”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
独孤牧那一双宛若孤狼一般的双眸,
死死地盯着造剑师。
造剑师则在此时闭上了眼。
“其实,就连魏都不知晓,你到底会不会杀人,因为没人见你出过手,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你的眼光见识,绝对远在常人甚至远在我这糟老头子之上。
所以,
你心里,
应该是有数的,
是吧?”
造剑师不语。
“昔日,你先站在大皇子身后呐喊,后又站在三皇子身后摇旗,最后,又站在了四皇子身后。前者,能给你想要的材料和剑谱,他们要玩,你就逗他们玩;
但王上呢,
为何你最后,会站在王上身后?”
“没有什么为什么。”
“不,是有的,必然是有的,他必然有哪里,打动了你,让你觉得,非他莫属。我了解你,我独孤家的怪胎,别人不懂你,我懂你。
你的眼里,
无君无父无尊长,世俗纲常伦理,在你眼里,还没剑炉里的一块炭更值得多看一眼。
但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居然真的在为他游走?
为他奔波,为他行事。
说句真心话,
我就算战死在这里,
你该走还是会走,不会为我这个老不死的拔剑;
但我感觉,
若是有朝一日,
他将死了,
你会站在他面前的。
无论你到底会不会用剑,会不会杀人,你都会为他,将你的剑,拔出来。
奴隶,许他一日两餐饱腹,他可为你卖命;
平民,许他金银细软,他可为你卖命;
富户,许他门第门槛,他可为你卖命;
无他,
画饼而已。
至于贵族………
贵族的命,
值钱啊,
怎么卖?
不到万不得已,是舍不得卖的。
而你,
你的命,在贵族里,又算最值钱的。
他到底给你画了怎样的一个饼,
你愿意去相信他?”
独孤牧忽然笑了:“寻常人画饼,只是画出来,给你看看个大概样子,能画,不一定能做,因为谁知道以后。
是否,
你清楚,
他能活到以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