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凡忽然大吼道:
“这是喜丧,喜丧,他终于可以不用再继续受苦了,他不用再去承受内心煎熬了,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放逐,我战死沙场。
你瞧,
你看,
一座郢都,
为他埋骨,
大半个皇城的人,为他殉葬。
这世上,
哪里还能找到比这里更适合他的墓穴?
什么风水宝地,
老田不在乎,也看不上。
他就适合这里,
说不定,
他早就想好了,
在我从望江坐船南下时,
不,
应该更早,
在刚开始伐楚时,他可能就已经算好了。
他想死,
但他又得继续活着,撑着这一切帮大燕开疆拓土,剪除强敌。
现在,
他觉得自己可以卸下担子了。
你看,
楚国皇城都被烧了,过几日后,这里就变成一块白地!
这场战事,如何收尾其实是看燕军自己的意思了,大差不差的结局,不想打了,咱撤就是了。
所以,
他觉得可以了,
燕国门阀被他平了,
晋国被他灭了,
野人被他逐了,
楚国被他打得元气大伤,
乾国,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他觉得他已经做到可以能做的了,他终于可以放手离开了。”
郑凡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应该再请个杂耍队伍,让他们在这里摆上几天场子,庆贺庆贺?”
四娘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家主上。
“他终于解脱了,是啊,终于解脱了。”
郑伯爷双手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脸,
有些哽咽道;
“但我还是不舍得,真的不舍得,还是不舍得!”
他活得很苦,
他应该得到解脱;
但感性上,郑凡还是无法接受田无镜就这般离开人世的现实。
“主上,我们可以向前看。”
见主上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四娘终于开口道:
“燕国欠王爷的,咱们代替天天给他要回来,王爷自己不能报的仇,咱们帮他报了;史书上,谁敢瞎描乱写,也得看看那些史官有没有这个胆子。
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
单纯的安慰,没用,你得提醒他,你还能去做什么事。
有事做,就没太多精力去瞎想了。
郑伯爷擦了擦眼泪,
深吸一口气,
然后,
大声对着前方的火海吼道:
“田无镜你这窝囊废,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妈的,
你去死吧,
死了好,
死了干净,
死了这世上就干干净净的了,去死吧!!!!!!!”
吼完了,
舒坦不少,
唯一的遗憾是,
没用太多标志性的脏话。
有时候,骂那种脏话才更能方便宣泄情绪,但郑伯爷还是刻意收了,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
郑凡双手用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道:
“四娘。”
“嗯,主上,您说。”
“老田死了。”
“是的,主上。”
“老田真的死了。”
“是的,主上。”
“老田他死了。”
“是。”
郑凡侧过脸,看着四娘,火光映照下,四娘的脸透着一抹红晕,而郑凡的脸上,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违和。
四娘清楚,这是情绪剧烈波动的后遗症。
“挺好,真挺好,没人可以管我们的了,我们可以大大方方地种田,可以大大方方地保存实力,可以大大方方地拉人头。
不用担心万一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就有人骑着貔貅过来将我脑袋给摘走。
什么狗屁的大燕,
什么狗屁的大局,
以后,
谁他娘的都别再想让老子去替他卖命!
因为,
唯一一个能够让老子心甘情愿去卖命的人,他死了,他没啦!
以后,我就只为我自己而活,为自己开心去活。”
世人都认为,是靖南王在一直提拔平野伯爷;
但实际上,这世上,只有靖南王,才能够让平野伯去真心实意地做事。
不去计较个人得失,不去计较家底得失,甚至,让一向惜命如金的郑伯爷一次次地去以身犯险。
郑凡站起身,
背对着那成片燃烧着的屋舍,
看着四娘,
其身后,是大火通亮,
但其正面,却无比阴沉,
郑伯爷伸出手,
指着天,
一字一字道:
“以后,再没谁能拿捏住老子了,相信我,今日的事,很快会传出去的,很多人会高兴,高兴于田无镜死了。
但老子会让他们明白,
明白他田无镜,
和咱们比起来,
到底是多么的仁慈善良!
他田无镜,就是个废物,这个不敢那个不敢,那个犹豫这个迟疑的,对不起家人对不起妻子对不起自己儿子;
老子不会,
老子以后,
绝对不会像田无镜那个废物一样,
明明有那么大的本事,却把自己整成这世上最苦的一个白痴。”
“哦,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