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内,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许文祖这边的亲卫,可谓训练有素,毕竟也都是上过战场的,先前其实就已经严密布防了,现在,更是直接弓弩上弦,刀甲披挂。
外围驿站的驿卒也寻到声儿过来,他们手里没什么像样的兵器,但摆出来,至少捧了个人场。
另外就是驿站前院里住着的不少官员,他们的随从护卫,很多也都出来看看情况,更有甚者,是穿着低品官服的,手里还掐着瓜子儿的自个儿跑出来瞧一个热闹。
这里头,晋人燕人,都有,甭管哪里人,热衷看戏看热闹,那是共通的人性。
当然了,他们并不晓得后院里住着的,到底是哪位大人,如果知道许文祖身份的话,那么必然会冲出来“护驾”。
说到底,驿站这个地儿吧,中高级官员住的次数,真的不多,甚至正儿八经的官员住的,也是少数,绝大部分时候,是官员的亲戚手下,拿腰牌或者文书走亲访友时住住亦或者是干脆手下人做生意路过时进行贴靠,反正是薅朝廷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有些家奴之流的,总喜欢在驿站里充大,各方面,也会看着其背后主子的份儿上,卖一个面子,但其实没人真会把他当回事儿。
热闹起来了,
但想象中会从四面八方杀出来的黑衣刺客,却一个都没见着。
自始至终,
锅前就站着那个白发老者,
外加两个先前在烧火的仆从。
这个场面,和许文祖当初在尹城外见到自己郑老弟随后被刺杀时,真的是差距甚大。
手持菩提棍的廖刚仔细地盯着那个老者,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习武之人的一些特性,是有贯通的,最浅显的,就是练刀人手上的老茧;
稍微高层次一些的,就是其呼吸频率。
让廖刚有些意外的是,老者并未给自己一种练家子的感觉。
当然了,这个年纪的人了,就是真的是练家子,气血也早就枯败了才是,拳怕少壮,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其实,无论是武者还是剑客亦或者是炼气士之流,都离不开这个规律,稍微特殊一点的炼气士,其年迈之后,提升的,无非是对“气”对“理”的理解,但真论打架的功夫,比之壮年时,依旧是弱上不少的。
就比如当年那位藏夫子,其要是年岁刚至一甲子的话,当初去燕京,甚至不用请百里剑陪同。
戏台上或者评书里常说的,什么动辄山洞修炼一甲子或者百年,一出惊天下的,那是鬼扯,越老越妖的老妖怪……
嗯,
就是妖怪,年岁大了,妖气也淡了,体魄也萎了,和越老越妖没半文钱的关系。
廖刚的注意力又落到了那两个仆人身上,他们也给人一种是普通人的感觉。
这就让人觉得有些意外了,合着弄出这般的阵仗,不是为了刺杀?
“望江里的冤魂血肉?”
许文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继续喊道:
“这几年,望江里的冤魂血肉,可多不胜数啊;
大成国先皇帝曾于驾崩前,奋力击退过野人和叛逆联军,使得其不得不退回望江东侧;
第一次望江之战,我大燕东征军受楚人水师拦截,左路大军浸没于江底者,多不胜数;
第二次望江之战,野人渡江被我大燕靖南王率军击败,沉溺于江中的野人,如过江之鲫;
玉盘城下,楚人狼子野心,受斩于望江边,据说,楚人的血,染红了望江。
有野人,有楚人,有我燕人,当然,也有晋人;
敢问,
你下方锅内所煮,到底是哪家的冤魂哪家的血肉?
呵呵,
本官曾在我兄弟那尝过一道菜,取各式丸子菜肉杂合一锅煮,后头插着竹签儿方便取食,我那兄弟称之为关东煮。
关东在何处,本官不知,我那兄弟说,只道是老早以前传下来的名号,是否有这地名是否传承下来时会错了音字,都不可考。
但眼下你这口锅里,
倒是可以取个确切的名字,
反正也是一锅乱炖,
不如就叫,
晋东煮?”
说完,
许文祖大笑了起来。
其身边的亲卫们,廖师傅,下方院子里的老者,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都有些面面相觑,他们是真的不清楚这笑点到底从何而来。
许文祖笑着笑着也就收了起来,
只觉人生无趣,
若是自家那郑老弟在这里,断然不会给自己曲高和寡之感;
唉,
天涯何处觅知音啊。
白发老者摇摇头,
道:
“大人,您漏了一条。”
“哦,哪一条?”
“水灾之下,沉溺于水下之亡魂。”
“天灾无情罢了。”
“真是天灾么?”老者朗声道,“若真是天灾,那也就罢了,那是命薄,那是天道无情,但那一夜,修筑了这么久的大堤忽然溃堤,溺亡下游晋地百姓不知凡几,多少百姓于睡梦中全家老小被大水冲走,
这,
是天灾?
大燕水师自望江改道之渠中入楚,
平西侯爷率军刚至望江江畔,
一切的一切,
就这般的巧合?
大人,
您敢拍着胸脯说,
这,
也是天灾么?”
“啪!啪!啪!”
许文祖重重地拍了三下自己的胸膛,
那比一般女人都厚重的胸脯肉,沉甸甸地掀起了波浪,
掷地有声道:
“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