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宫内做小太监时,每每看见大太监对着胯下裆部涂脂抹粉再加熏香,
总觉得,
好羡慕,好神奇。
可惜,
陛下平日不喜熏香,不爱闻那么重的味儿。
但出产于奉新城的“醒神露”,陛下挺喜欢。
其实就是侯府做出来的风油精。
燕皇很少设贡品,因为这往往会演变成劳民伤财。
但对好用的东西,燕皇不会介意命魏忠河,静悄悄地为自己置办一些。
比如,这醒神露。
奉新城的侯府,对此自然无比重视,送来了很多,不仅仅醒神露,还有其他各式香水,在外头,都是和金子等价般的珍贵稀罕。
躺在床上的燕皇曾特意命人奉上侯府的礼单,
扫了一眼,
这个习惯,可能源自于当年一个屠户,敢在猪头猪脚上和自己炫富留下的一个习惯。
看了礼单后,
燕皇开口道;
“其余的,你留着,看着赏人吧。”
魏忠河跪着谢恩,同时道:“奴才可不会用这个,怕熏到了陛下。”
良久,
燕皇道:
“无妨。”
随后,
又道:
“朕,也闻不出什么味儿了。”
魏忠河回忆着那一幕,
眼角,出现了泪痕。
是人,都有依托。
他是一块浮萍,
当年进入王府时,他就清楚,自己这辈子的依托,就在这位主子身上。
主子只要好好的,
他魏忠河,就会好好的。
或许,
他魏忠河在意的,并不是一座皇宫,一座皇宫,死物一般的东西,又能算得了什么!
魏忠河伸手,将帘子再度拉了下来。
他没去想着将这些转移和处理,更极端点,去烧毁;
他想留着,留给这座屋子以后的主人,让他看看,自己的收藏品。
世间事儿,
多少纷纷扰扰,多少恩怨情仇,
看似复杂,
其实也简单,
差不离就只剩下一句话:
到底算不算是个带把儿的?
不知怎么的,
出了屋门的魏公公,忽然又想到了当年在那个夜晚仓惶入宫报信的平西侯爷。
啊,
封侯了啊,
真的,
是个了不得的人才啊。
魏公公当即手掐兰花,
步入这外头雨帘之中,
哼唱道:
“可惜了,可惜了啊~”
——
一壶刚温过的黄酒,一碟蚕豆,一盘子窖藏的腌菜,外加一锅只放了两片姜一段葱料热气腾腾的白锅,足以酝酿出寒日里的片刻美好。
锅里烫的,不是羊肉,而是嫩豆腐,嫩豆腐夹进去不易,想夹出来,更需要巧劲儿;
烫煮好后,夹出,在料碟里走一遭,最后送入口中时,清香温烫,不需过多咀嚼,就已可以顺着喉咙滑入腹腔,驱散周身的寒气。
赵九郎招呼着其他几位阁臣一起吃着;
大燕的阁臣和乾国的枢密院也就是所谓的相公们不同,与郑侯爷所熟悉明朝的内阁更不同,在大燕这儿,阁臣其实就是秘书,皇帝的秘书,同时也是宰辅的秘书,不仅仅是官衔不高,也谈不上多么清貴,所以除了赵九郎之外,多以年轻面孔居多。
这时,一小黄门捧着一沓折子进来,将其放在了一边的公桌上。
看着大人们就在一起吃着豆腐,刚从外头进来冻了一遭的他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
赵九郎递上一双筷子,指了指旁边干净地堆叠在那里的碗。
“多谢大人。”
小黄门也没客气,拿起筷子拿起碗,也挤了进来,显然不是第一次搭伙了。
新鲜的嫩豆腐,御膳房会每隔一个时辰就送来一遭,黄酒等其他小菜吃食,也会看情况增补。
其实这口锅子,要么不点,点了,就会烧很久。
冬日里的时候,谁想吃两块就自己过来下着吃,所以,在外朝的臣子圈子里,就一直流传着内阁的人天天在那儿开豆腐流水席的说法。
赵九郎起身,走到公桌旁,开始翻阅新送来的折子。
以往,陛下在宫内时,是司礼监掌握批红的权力,也就是代表陛下的意志,对折子上臣子商议出的结果进行肯定、否定以及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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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很少有留中不发的时候,他的意志,懒得去让臣子也猜和瞎琢磨,他也不会因此沾沾自喜,更不会拿折子流程上的事儿,去和臣子们玩什么勾心斗角权力制衡。
归根究底,
还是为君者,已经做到了真正的一言九鼎。
但现在,监国的是太子。
一开始,是事必躬亲,起得,比臣子们还要早,走得,比轮值的臣子还要晚,而且还礼贤下士,不耻下问,使得很多上了点年纪的大臣,不得不在宫里或者签押房里干脆打地铺,可谓苦不堪言。
一些抱怨之声,难免会传入赵九郎耳中,赵九郎对此都是笑笑了之。
好在渐渐的,监国日久,太子开始学会从常务之中逐渐将自己抽离出来,开始学会用人去解决下面的问题。
这看似是一种方式的转变,实则更是心态上,不得不接受自己刚刚从父皇那里拿到的权柄再分配下去的结局。
太子,是才会;
但赵九郎清楚,有位爷,是早就懂了,否则生意不会做得那么大。
新送来的折子,没什么特别大的事儿,年景不好,无非是赈灾赈灾再赈灾,减赋减赋再减赋,然后,就是平个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