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它,就要至少打残废,简单地打痛了,就容易将它给打醒,后患无穷。
原本设想的是,大燕举全国之力,南下攻乾,至少,要将乾国的北疆完全纳入版图,将乾国官家和朝廷,推到乾江以南。
为此,
燕皇愿意让司徒家的大成国成为大燕的附庸,田无镜也率军走盛乐穿天断山脉去雪原击打野人以求帮司徒家减缓压力。
只能说,这世上没有神,没人能算无遗策。
大成国的战败,野人的入关,是燕皇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迫使大燕不得不暂停攻乾的步伐,最后,打了两次,击垮了野人,收服了大成国。
而这由此牵连出的乱子则是,镇南关落入楚人之手,且楚国的那位皇帝,直接被燕皇定义成未来的大患。
事实上,已经不是未来,而是眼前的大患。
为了巩固三晋之地这个地盘,大燕不得不又来了一次举全国之力伐楚,毁郢都只是一步,真正的目标,是将镇南关收入手中,彻底保住三晋之地。
试想一下,
打野人和伐楚,动用了多少兵力,动员了多少民夫,而这些人力物力兵力,本该是拿来对付乾人的。
彼时的乾人,能否挡得住大燕这种攻势?
计划,乱了。
再之后,就是燕皇的身体,支撑不住了。
所以,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那就是蛮族。
灭了蛮族王庭,保西边百年无忧。
如今,
燕皇已经驾崩。
当年的设想,虽然有了更改,但大燕现如今的局面,真的可谓是自立国以来最好。
雄踞北方,势压乾楚,一统之势已成!
他们三人,
尽可能做了自己能做的,也尽可能地做到了最好,现在,该告一段落了。
李梁亭将放在圣旨上的酒杯拿开,拿起圣旨,解开封轴,打开。
而后,
他笑了,
道:
“豪儿哥不愧是豪儿哥。”
田无镜说,燕皇的圣旨里,必然有千言万语。
皇帝做到他那个份儿上,他所说的话,也必然将万古流传。
后世姬家皇帝谈及先祖时,必然会将他单独列出来,以示尊崇。
李梁亭原本也是这般认为的,
他觉得豪儿哥在面对这座京观,在面对京观最上方老蛮王的脑袋时,
应该会有很多话想说。
然而,
圣旨上,
没有一个字。
燕皇,无言。
该做的事,他已经做了,他也已经做好了。
大燕皇帝姬润豪,
上,无愧列祖列宗;
下,无疚子孙后代;
中,当得起为诸夏御蛮的燕国使命。
既然已经做到了极致,
又有什么可说的了呢?
李梁亭将圣旨放在面前的火把前,看着它燃烧。
“无镜,其实当年我爹帮先皇夺得皇位后,曾对我说过规划,他说,我镇北侯府这次帮皇子夺位之后,这身上的枷锁,就算是进一步解开了。
他再给我做做铺垫,再给我做做准备。
等到了我坐镇北侯的位置时,
麾下兵强马壮,
先一步,安抚蛮族,随后,领兵东进,可让我李家代替姬家,成就帝位。”
这是老镇北侯曾说过的话。
是啊,
能在家里穿龙袍的人,你说他没想过坐龙椅,谁信?
所以,不能怪当初马踏门阀前那些世家门阀被欺骗了,因为人家镇北侯府确实是奔着造反的形势来的。
说不得,早早地就已经和一些世家门阀私底下交流过了。
“但,我服豪儿哥。
说句心里话,
要是坐龙椅的,不是豪哥,换做其他皇帝,我他娘地早反了,怎么着也得这辈子去尝试一把正大光明穿龙袍坐龙椅的滋味。
唉,
我愧对我爹的厚望了,他临死前,连他自个儿日后追封的庙号都想好了让我以后给他加上去,哈哈哈哈哈。”
李梁亭大笑起来。
新皇登基,按照习惯会追封自己的父亲、祖父、太祖父。
哪怕新君的黔首出身,哪怕其父亲、祖父只是赶车的喂马的,也会被追封,然后,捏造个和自己同姓的年代久远的先贤当老祖宗装点一下门面。
“你说,我爹要是今儿个忽然从棺材里活过来,看到眼下这一幕,会做何感想?”
田无镜回答道:“会气死过去。”
“我看也是,哎呀,多好的机会啊,多好的造反称帝的机会啊,在我手里,硬生生地拆没了。
等我走后,
李富胜、李良申、李豹的那个儿子和女婿,就不会再认自个儿是镇北军了。
留下的这几个义子里头,也不会再真的死心塌地了。
真就一藩镇了,就一藩镇了。”
李梁亭深吸一口气,
攥了攥拳头,
继续道:
“但我觉得值,我觉得,看着眼前这座京观,我觉得,很值啊,过阵子,我下去后,在地下,我爹再追着打我骂我,我都能笑着去挨。
实在不行,
还能去找家祖么,我是不信,家祖当年立下大功,开侯府镇蛮族时,会想过日后要造反的事。
我爹,可能没那么纯正,但家祖,必然是个忠良。
行,
就这么定了,
下去后我爹要是对我喋喋不休,我就找更大的去和他说道。”
田无镜开口道:“你后悔么?”
“无镜,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你现在,可以问。”
“不,我不问,因为我还想多活几日回去交代好后事,要是没撑到回家,信不信你那老嫂子,逢年过节上坟烧纸时,都得老畜生长老畜生短地一年一年地骂个没完没了。”
这个问题,
哪怕是关系最为亲近的平西侯爷,也没敢去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