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道:
“入此门……修此道……见此景……当惜身………”
“你搞的鬼?”
很快,剑圣明白过来,和孔山洋无关,因为他是彻底疯了。
搞鬼的人,不在这里。
孔山洋举起双手,
喊道:
“师父……师父唉……”
…
乾国,后山。
十日前,寻道先生自西南回来了,官家率百官亲自出宫迎接。
西南之乱,被平定。
乾国只有极少数人才清楚,李寻道当年,就是刺面相公的遗孤,被藏夫子所收养于后山,继承了道统。
伴随着乾人在三边战事的吃紧,西军主力于五年前开始不断抽调前往三边之后,西南之地,开始出现叛乱的苗头。
当年,是刺面相公率钟文道钟文勉兄弟等大乾名将一起平定的西南,建立的西军,如今,西南之乱再度由他的子嗣平定了下去。
且伴随着当年燕军南下一直打到了上京城前,随后乾皇顺势掌权,清理了一批“功高震主”的老相公,这里头,也包括当年主持狱杀刺面相公的韩相公。
被打痛了的乾人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兵事不行,武备不修,国,就真的要不国了。
燕蛮子就算了,反正自百年前起,大家伙心里就清楚燕蛮子不好惹,现在好了,连楚奴都敢欺负上门了。
所以,乾人从朝堂到民间,都渴望再出一个刺面相公来。
官家将要下旨让李寻道入枢密院,这在上京城,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李寻道没拒绝,他下山,本就是打算要入仕的,只不过,他跟官家告了假,要回后山修养一个月。
反正东南那边和楚人已经罢兵言和了,战事不吃紧。
所以,
现在的李寻道,身着白纱长衫,坐在一处小塘边,正在煮茶,其面前坐着的,正是大乾文华第一人,姚师姚子詹。
姚师是个妙人,世人都想和他结交,想和他结交的原因在于,姚师只结交大人物。
早些年,
赫连家家主和姚师曾是莫逆之交,闻人家家主是姚师的知己,就连大楚摄政王,也是极爱姚师的诗词;
近些年,姚师和大燕的靖南王同桌吃过饭,还曾在郑侯爷所在的盛乐城里教过一段时间的书,给孩子们做启蒙。
论结交天下英豪,姚师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现如今,李寻道风头正盛,不日就将入枢密院,成为大乾朝堂上的军政大佬,姚师出现在这里,和他喝茶,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世人都认为烧得起冷灶才是真本事,但能把热灶通通烧上一遍,其实更难,他姚子詹,就是热灶好手。
冷灶嘛,嘿,还真没那个闲工夫,再说了,有烧热灶的能耐,谁稀罕去淘弄那犄角旮旯的冷灶?
现如今,姚师从三边都督位置上退下来后,有了这一层边镇履历,直接入了中枢,现在,人们都称其为姚相公了。
“姚师现在过得好么?”李寻道问道。
“我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晓得,诗词歌赋,那没的说,倒是有那一份底气,至于其他的,军务政务这些的,哎哟,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可真撑不住案牍之劳形了。
再说了,官家好不容易趁着当年燕军南下的契机发难,一举扫清了朝堂,独揽大权;
之所以将我推入中枢,官家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呢,
也识趣儿。
官家说什么,我就应什么,反正官家英明,我也糊涂,这样也挺好,事儿至少能办得勤快点了。
我名声早够了,
为此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得时不时地去留宿那花街柳巷以求自污;
所以,真犯不着像以前的那些老相公一样,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和官家故意闹僵着以求文官的气节,也不会没事儿做就盯着官家纳妃修个小园子什么的就指着官家鼻子骂什么民脂民膏以获刚直之名。”
“倒是颇有燕国宰辅赵九郎的风采。”
姚子詹当上相公后,很快朝野就有人议论,说他是纸糊的相公,而赵九郎在燕国对燕皇唯唯诺诺,则有泥塑的宰相之绰号。
“哈哈,承你吉言,能将我大乾,变成他燕国那般气象,我这心里,也是舒坦呐。”
“他死了。”李寻道说道。
“额……我知。”
“姚师,喝茶。”
“好,喝茶。”
二人开始喝茶。
少顷,
姚师放下茶杯,
看着李寻道,
问道:
“你心里,真的不恨了么?”
这是诛心之言。
其父为国为民,为国羽翼,却最终落得个狱死的下场;
如今,他也要入枢密院了。
真的,能不恨么?
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身而为人,身为人子……
难不成,这后山修炼,真的能将人之伦理之情给抹去了?
李寻道看着姚师,正准备回答,却在此时,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池塘中的那一株白莲。
而后,
闭上了眼。
姚子詹也看了看那白莲,又看了看李寻道,默默地,捧着杯子,继续喝茶。
少顷,
李寻道依旧闭着眼,却扬起手,
道;
“我看见了一个人。”
姚子詹问道;
“哦?谁?”
“说出来姚师可能不信,那方位,应该是在晋东,我听到了一阵阵的侯爷万胜之音。”
晋东,
侯爷……
姚子詹当即道:“他燕国的平西侯?”
“想来,应该是了。”
得益于燕国对异姓爵位的吝啬,真的很好猜。
“怎么会看见他了?”
姚师对炼气士的法门,压根就不清楚,只知道他们玄而又玄,看似百无一用,实则,似乎有时候,又有那么一点用,额,是一丁点用。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看到了,我炼气士所讲究的,是入此门,见此景,故而,外人要么看我炼气士如同仙风道骨的谪仙人,要么,就如姚师这般,认为我等是装神弄鬼之人。”
“呵呵,哪能啊哪能啊。”姚子詹讪讪一笑。
“但我真的是看见了他,门内,包罗万象,而若是将门内比作黑夜的话,那么此时的他,就如同是黑夜中的,一团盛大篝火。
天降异象,星陨大地,差不离,就是这般景象了吧。”
“哦?”
姚子詹来了兴致。
李寻道没骗姚子詹,他是真的看到了郑侯爷。
炼气士,以观天象,觅气机而闻名。
此时,
郑侯爷正借助魔丸的力量,在望江江底,引了数十万战死士卒怨念迸发而起,冲孔山洋和颖都诸多晋地炼气士共同设下的那道禁制。
此等动静,对于炼气士而言,堪称凡人眼中的地震!
星陨、天灾,这些炼气士都能感应到,郑侯爷此刻,就是这等的“光亮”。
郑凡是不晓得会这样的,他压根连炼气士都算不上,也不清楚里头的门道,更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
魔丸是不在乎的,他满脑子里只想着怎么让那刺痛了自己的女人痛苦,其余的,他不在意。
所以,
爷俩在望江整出这一大动静,几乎整个东方修为上等的方外之人,都能感应得到。
李寻道所说的,黑夜间的篝火,就是这个意思。
藏夫子当年入燕京斩龙脉后身死,百里剑带回来仅剩的那一朵白莲,就养在这处水塘的中央。
有这一株白莲在,
再加上李寻道本身的炼气士修为,
看到“郑侯爷”,不奇怪,而且,他能比其他人,看得更真切。
“他在做什么?”姚子詹试探性地发问。
李寻道摇摇头,道:“姚师,这我可就无法得知了,要不,我将其请上山来问问?”
“嗯?”
姚子詹愣住了,
道:
“能请来?”
“他现在就在门中,而且,他还很惹眼,很好找。”
姚子詹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
问道;
“真能请来?”
闭着眼的李寻道,伸手指了指池塘中央的那一朵白莲,
道;
“拼着师尊留下的那一朵白莲枯萎,奉上我这一身炼气士的修为,差不离,就能请来了。”
“呵………呵………”
姚师有些,难以理解,只能礼貌且尴尬地陪以微笑。
“姚师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真可以这般的话,岂不是就能于三军阵前取敌上将首级?可于千里之外,诅咒他人国君身死?”
子不语怪力乱神。
姚师是个读圣贤书的文人,而李寻道的话语,相当于是让他去相信,扎纸人,真的可以把敌国的重要人物给咒死。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乾国人口,乃四大国之最;
乾人战场上打不赢,没事儿,集体扎纸人咒死对方的国君不就万事大吉了?
以后啊,谁敢打乾国,就做好被咒死的准备,岂非无往不利,真国泰民安了?
李寻道笑着摇摇头,
道:
“姚师,我以家父之名义起誓,我,并未骗姚师。”
姚子詹脸上的笑容敛去了,
随即,
一抹狂喜涌现,
先前是觉得荒谬,现在,直接是真香!
忙道:
“当真?”
“当真,他现在,就在门里,又很明亮,且未做任何遮挡布置,虽不知晓为何,但眼下,我真可尝试请来。
代价,一朵白莲以及,我的这一身修为。”
打个比方,
眼下的郑侯爷爷俩,就如同打着火把光着身子在黑夜里狂奔而不自知,四周黑暗里,是无数双其他炼气士的眼睛。
只不过,能伸手拽他一把的人,寥寥无几。
有能力去伸手的,也会付出无比巨大的代价,几乎是一换一,甚至,代价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