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
“是。”
“没人会阻拦?”
瞎子笑了,将鳖壳放到碗里,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道:
“甚至会帮忙。”
薛三是蹲在椅子上吃饭的,此时的他,将身子微微后靠,看了看四周以及下面的一众官员。
瞎子继续道;
“别看这些人现在吃得正欢,但心里头,其实早就在掐着数了,许青衫的政治生命因为梁地之败已经被终结了,一个没有政治生命的人,在官场上等同于失去了所有价值,甚至连躯壳,都有些碍眼了。
再者,一个钦差,也就带着他的行辕下来,如果不依靠地方上的帮忙,哪里可能真的办得起事儿?
肃州城距离肃山大营很近,且还掐着肃山大营的粮草命脉,先前许青衫以断粮道为法强行逼迫陈阳就范,这才彻底惹怒了陈阳。
这里头,肃州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出力必然不少。
太子在帅輦上的那句话,其实最高兴的,不是陈阳,而是眼前这些肃州官员们。
许青衫‘自尽’了,意味着事情结束了,他们就不会再受到后续的株连;
所以,许青衫是必然会‘自尽’的。”
“弯弯绕绕还真多。”薛三撇撇嘴,拿起一只虾。
“这是政治语言,也是政治交换,接下来大军聚集南门关,后续调动还得依靠肃州城这个体系。
当初靖南王不也是放着颖都上下旧大成国的官僚没管么?
再说了,这世上从来不分什么有罪没罪,只论有用没用。
有用的人,就算罪大恶极,也依旧不会有事;
没用的人,就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依旧会被人觉得碍眼。”
瞎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
道:
“咱们是在官场上混得少,一直混军旅,后来又有了自己的地盘开始白手起家,走的路线不一样罢了;
等到咱们回过头来时,咱们的力量已经可以凌驾于这个体系了,不用去研究也不用去学,但瞧着,还挺有意思。”
瞎子话刚说话,就看见陈道乐与何春来急匆匆地上来,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众巡城司甲士急匆匆地出现。
“不好了,钦差大人自缢了!不好了,钦差大人自缢了!”
…
包厢主桌;
许青衫在行辕自缢的消息传来后,在场所有人,神情都是一松。
就连先前一直像是在打盹儿的平西王爷,也终于坐直了身子,举起酒杯,道:
“为许大人干一杯,缅怀许大人。”
众人神色都有些尴尬,但好在都是官场老油条,马上又掩盖下去,纷纷举杯。
但因为无法摸得清楚平西王爷的“喜好”,故而没谁在此时借题发挥,哭哭啼啼哀嚎哀嚎。
平西王指了指那位跪伏在地上的肃州城巡检司校尉,
道:
“你刚刚说了,许大人留下了一封遗书?”
这名巡检司校尉愣了一下,他没说啊。
这时,
周福睿开口道;“王爷,下官稍后将遗书送来。”
郑凡摆摆手,
道:
“不必了,直接呈送给陛下吧。”
说着,
郑凡伸手摸了摸太子的脑袋,道:
“传业。”
太子马上放下筷子,恭敬起身离桌:
“干爹?”
“太子,是一国储君,国本所在。”
说着话时,平西王的目光扫视四周,继续道:
“许青衫罪行为太子所点破,羞愤自尽,想来遗书内,会有自承其罪之内容。”
“是是,是。”
“必然是有的。”
“王爷说的是。”
平西王爷点点头,端起空酒杯,天天帮忙将酒倒上。
“诸位,再饮一杯,本王来晋西南,所为何事,大家应该都清楚,此战之后方,还需诸位帮本王操持。
待本王击溃乾楚小贼,凯旋后,将亲自为诸位向陛下请功!”
这句话的意思是,钦差的事儿,翻篇了,接下来的战事,大家应付得好,那就继续和和美美和以前一样。
一时间,诸位大人全部起身:
“愿为王爷效命!”
“愿为王爷效命!”
…
平西王的帅輦,在肃州城停留了三日。
第一日,肃山大营的留守兵马不出,第二日,依旧不出,到第三日,留守的两位参将,将剩余的兵马调了出来,来至肃州城外请求入列。
平西王依旧没出面,而是按照先前接收其他部兵马的规矩,将他们进行了收纳安置。
随即,
帅輦出了肃州城,开始向南,往南门关而去。
…
昨儿个下了一宿的雨,到现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远处的南门关,高耸巍峨,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论雄伟,它比不得雪海关,论形势之重要,它比不得镇南关,但在此时,它却成了大燕统治下,三晋之地最为薄弱的一环。
大军的营寨,就在后方,一望无际。
而此时,
在山坡上的一顶草棚下,刘大虎正煮着茶;
剑圣坐在旁边,没习惯性地打瞌睡,而是帮忙准备着茶具。
草棚下,
就这一对父子,外加一位静坐在那里的王爷。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打头儿的,是任涓,在任涓身后,则是陈阳以及其麾下的几个将领。
任涓是全身甲胄,陈阳则是一身便服,其身后的几个将领则披着甲。
剑圣左手接过儿子刚煮好的一杯茶,右手拿起了龙渊。
任涓他们在距离草棚子还有一段距离时纷纷勒马,转为下马步行。
同时,后方有信火传出,随即还有号角声响起。
这意味着南门关的城门开了,按照预先的安排,南门关开门后,大军将直接入关,接手这座关卡。
陈阳没讲条件,直接将南门关打开,这,算是一个态度。
剑圣觉得有些枯燥,道:“南门关的城门,又开了。”
“呵呵。”
郑凡笑了。
上次南门关打开,是当初的晋皇现如今在燕京的晋王虞慈铭,亲自开启的。
剑圣叹了口气,道;“我一直在想,要是当初晋皇没有自开南门关引燕军进入,现如今的晋地,会是何种模样?”
郑凡毫不客气地回答道:“你认为当年赫连家和闻人家的所谓联军,能打得过老田和李梁亭联手率领的镇北靖南铁骑?
就算不从南门关绕后,就算是自马蹄山沿线,堂堂正正地打,你觉得,那两家,能赢么?”
剑圣是个实诚人,闻言,摇摇头。
当年的靖南军,是田无镜十年磨一剑的产物,战斗力,是巅峰,接下来的数年南征北战,老卒战死新兵补充再加上扩军的稀释,其实战力,是下滑了的。
而当年的镇北军,刚刚从荒漠那里调过来,胡子上的沙子可能还没料理干净,那战斗力,也是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