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知道,那姓郑的到底有多能说的;
不,不是能说,而是那个人,身上与生俱来的似乎就有一种人格魅力。
曾经,苟莫离曾和自己说过,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会玩儿了,后来才发现,原来主上才是真正的行家。
帅帐另一侧,瞎子带着何春来与陈道乐站在边上,也在听着。
在瞎子看来,演讲其实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他和苟莫离很擅长这个,但这也分不同的对象和不同的场合。
受众是普通的军民,难度,其实不大,可当受众是这些将军们时,这难度,就很大了;
每个表情,每个动作,甚至你身上随时切换出来的气质,都得跟着你的语言进行配合。
瞎子发出了一声叹息,嘴角带着笑意。
如果靖南王在这里,他是不会说这么多的话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因为主上不如靖南王所以才会这般,而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色和风格。
这是一种……格局。
瞎子从未放弃过“造反”的大业,他依旧在准备着,准备有朝一日,以最漂亮的方式,让主上走上金銮殿,坐到那张椅子上去。
这一仗打完,目标,必然会更进一步。
因为无论是当年的镇北王还是靖南王,他们强势的同时,身上的标签,同时也很明显。
但主上不一样,他海纳百川。
如果想要造反的话,其实看的不是有多少人会选择支持你,而是看的是,有多少人会选择不去反抗你。
主上的成长速度,是真的惊人啊,哪怕没事儿时一直宅在家里,但也依旧在进步。
一念至此,
瞎子脸上露出了“姨母笑”。
…
帅帐内,
也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
平西王爷点将,将大军,分为三路。
左路军主将,是罗陵;
右路军主将,是任涓;
中路军主将,是他平西王本人。
李豹的儿子也在场,但其威望,不足以担任一路主将,李富胜又战死了,要是老李在这儿,他必然会有一路主将的位置。
余下的禁军军头和郡兵军头外加晋营军头,他们的资历,和靖南军老总兵,根本就没法比。
大半个晋地,本就是当年田无镜率靖南军打下来的,晋地军头里,自然也是以靖南军系为尊。
否则,朝廷也不会第一个去针对和瓦解他们了。
点将划分时,
天天和太子坐在那里,看着自家干爹喊出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将领出列,跪下应诺;
这感觉,真的是贼过瘾;
俩娃儿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攥紧了小拳头,仿佛将要上战场杀敌的是他们。
毕竟,
哪个少年郎心里没有过一个将军梦呢?
平西王手指着地图,
道:
“左路军,给本王自魏国入,转战至梁地!”
“右路军,给本王自齐国入,转战至梁地!”
“本王亲率中军,绕行自赵国入,再转战至梁地!”
“他乾楚联军,不是以梁国为囚笼,困死了虎威伯么,那本王,以梁国周边三国为囚笼,将他们,全部困死在梁国!”
下达完了命令,
郑凡目光扫向下方,
道:
“可有异议?”
这时,罗陵上前道:
“王爷,我军后勤粮草可能支援前军?”
郑凡笑了,
伸手,
在地图上的“魏”“赵”“齐”依次点了一遍,
道:
“此三国,在乾楚联军困锁虎威伯时,要么,助阵封锁,要么,隔岸观火不发援兵不开关隘,相当于变相地呼应了乾楚联军对虎威伯的困杀!
既然他们拿我燕人的愤怒不当一回事儿,那本王就要好好地教教他们,我大燕的愤怒,到底是什么个样子!
本王也要借此机会告知世人,告知世上其余诸国,无论明里暗里,敢对我大燕不利者,我大燕,必将惩戒之!
每一路军,携带必要的粮草补给出发,三路军,三国而入;
吃他们的,
喝他们的,
用他们的,
按我大燕士卒的传统,临阵之前,开拔饷银要么给家中妻子,打光棍儿的,也得去红帐子找个姐们儿去去温存,这上了战场,才能无牵无挂地豁出命了去干。
但,抱歉了诸位,朝廷的开拔饷,没能拨下来,朝廷也难。
但本王不会亏欠咱们这些将脑袋系在腰间帮大燕拼杀的儿郎们,
欠下的犒赏饷银,
给本王,自己去取!
取多了,本王赞你有本事,取少了,别怪本王笑话你没出息!”
这番话一说出来,在场将领们大半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也有一些人,面露犹豫。
平西王继续道:
“他们敢为虎作伥,间接逼死了虎威伯和那数万将士,没道理我大燕就得秉持着什么仁义之师的模样,端着个什么狗屁架子。
本王反思了一下,
这四个小国,为什么敢?
因为我大燕,太仁义了。
有些人,有些国,就是贱,你对他们客气,他们觉得你软弱,非得你弄疼他们,弄残他们,他们才懂得如何像一条狗一样,恭恭敬敬地趴在你的面前!
这道军令,
是本王下的,
一切后果,由本王承担!”
这时,
任涓上前,行礼问道;
“王爷,三路大军,近乎囊括这次聚集于南门关附近的所有兵马,按照王爷所下达之军令,三路兵马都将齐出,那这南门关,那这晋西南,这晋地门户,该如何来守护,如何防备,大军后路,该……”
郑凡一拳砸在帅桌上,打断了任涓的话;
平西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任涓,再看向下方所有的将领,
缓缓道:
“家,就不要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平西王继续道:
“他乾楚联军,押注这么大,不惜一切代价,吃掉了虎威伯。
那本王,
就要告诉他们,
玩儿赌命是吧?
呵,
论玩儿这个,
我燕人,
是他乾楚的祖宗!”
…
军议结束,诸将走出了帅帐。
一场豪赌,即将开启,哪怕是用兵最为稳重的将军,此时也难免这心潮澎湃。
待得他们出来,从陈仙霸他们那里拿回自己的佩刀时,却发现,这佩刀上,竟缠着白布裹着黑纱。
就连那黄公公的拂尘上,也没被落下。
诸位将军不解,
这时,
帅帐再度被掀开,
平西王爷走了出来,手中拿着的,是乌崖,依旧白布黑纱缠绕着。
“呵呵。”
平西王爷不似先前在帅帐中那般威严让人生畏,
很没形象地席地而坐,近乎判若了两人。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
王爷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道:
“本王出行时所下王令里,有一条,是命各地太守知府,征用白布黑纱为军前所用,今晚,便会下放全军。
吩咐下去,自本王以下,出征那日,全都缠绑上,一个不落。”
能站在这儿的将领,没一个是愚笨人,立刻就明悟了王爷的意思,一时间,很多人不由地深吸一口气,却依旧难以抑制眼眶的湿润。
却看那平西王爷,
抬起头,
仰着面,
伸手指了指这天上,稀稀落落还在下的小雨,
说道:
“最近雨水多,天潮,想必虎威伯和那帮弟兄们在地上睡得肯定不得舒服。
咱们呐,
去接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