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虎去给睡在帅帐隔壁的父亲续了一水囊凉茶,凉茶是用茶叶加红糖煮出来的,还放了些薄荷,凉了后喝起来甜津津的,他每天会给自己父亲续上两次。
王爷不怎么喝凉茶,确切地说,王爷不怎么爱吃甜的。
王爷说,晋东还有不少百姓日子过得还是有些艰难的,日子还没过得甜滋滋的,他这糖,就咽不下。
对此,刘大虎是信的;
毕竟,谁能抵挡糖的诱惑呢?
随后,刘大虎就轻手轻脚地走入帅帐;
陈仙霸坐在那里就着火烛批阅着折子,其实都已经批好了,后半夜就会被传信兵送下去,但陈仙霸还是会重新复看一遍。
刘大虎给陈仙霸带了一盘子烤馒头片儿,放到陈仙霸面前。
陈仙霸放下折子,让开了些许位置,拿起馒头片儿,用手捂着,小口且小心翼翼地咬着;
烤馒头片儿脆,容易咬出声音,但一帘之隔的后头,王爷正在睡觉,他不愿意发出太大的动静。
原本吃馒头片儿得抹酱的,那种士卒吃饭时配的大酱,但也因为会有味儿,所以刘大虎也就没抹。
刘大虎坐了下来,用腰口挂着的略湿的帕子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拿起折子开始翻看。
他看完折子上的问题和事情还会看陈仙霸的批复,所以看得很慢。
其实,刘大虎能被郑凡钦点留在身边做亲卫,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剑圣的儿子;
很简单,如果要将剑圣绑定自己身边保护自己,再留其儿子也在身边,关键时刻,剑圣到底是保护他儿子还是他平西王?
真要提携,早早地丢到哪个将领手下去历练也可以了。
留在身边,是因为刘大虎踏实。
脑子笨,那是看跟谁比,跟陈仙霸这种妖孽级连镇北王世子都会被其压制住光芒的存在去比,谁家的孩子都不会显得聪明。
但这种踏实,是很难得的。
平西王曾有一瞬间忧虑过,等陈仙霸以后成长起来可以独当一面了,他脑后是否会出反骨?
但对刘大虎,王爷从未有过丝毫的怀疑,这孩子,只要自己需要,会一直拿着刀站在自己面前。
帅帐外头,
郑蛮已经睡着了,打着呼噜。
而在帘幕的另一边,睡着了的平西王眉头忽然皱了皱。
与此同时,被放置在床边的红色石块立了起来,一道黑色的婴孩身影缓缓地浮现。
魔丸歪着脑袋,
看着睡着的亲爹,
似乎很是犹豫。
他爹做梦了,好像这梦还不是太好,但和他没关系,不是他搞得鬼;
按理说,一个人在做噩梦时,你应该去喊醒他,也就是……“解救他”。
但魔丸更清楚,有自己这个“天生煞物”一直陪伴着,正常的邪祟甚至是紊乱的心绪,基本都不可能侵扰到他爹。
就如同是雪原的野人在晋地过冬时,只觉得这冬天,也好温暖和煦。
所以,
他爹不应该做噩梦的才是;
现在做了,
会不会……
魔丸的性格很暴戾,这是与生俱来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痴傻儿童;
痴傻儿童也干不出偷偷摸摸地给自己亲爹“鬼工结扎”好几年这种事儿。
魔丸侧了侧身子,似乎看了看外头坐着的俩憨批。
一个在看折子看得很认真的憨批,
一个在啃馒头片儿身上气血澎湃似乎不是那么憨批的憨批,
似乎,这俩在此时没什么用;
最终,
魔丸没去喊人。
而是飘到床上,
弯下腰,
伸出小手掌,
放在了自己亲爹的额头上。
……
我在做梦么?
郑凡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他现在正站在一片鸟语花香之地,四周绿草如茵,芬芳扑鼻。
他记得自己在哪里,晓得自己现在在打仗,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但当他抬起头,看见山坡上背对着自己坐着的那道身影时,郑凡却刻意地没让自己的意识去强行将这个梦给破开。
做梦,如潜水;
当你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时,接下来大概就是被浮力推出水面,也就是……苏醒。
但有些人,是能够控制自己梦的延续的,郑凡,更是可以。
这并非是因为郑凡在精神力方面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瞎子是精神力者,他不是;
原因在于魔丸曾好多次上过自己的身,其实这本就是一种精神强行刺激肉身的方式,因为每次附身后,郑凡的实力依旧取决于其本身,只不过魔丸可以将他自己的战斗经验和意识覆盖上去从而达到超常发挥的效果而已。
任何人被鬼一次次的附身,总归会出现一些变化的,就如同河道不停地被大水冲击,自然而然地就会拓宽。
郑凡现在无法使用精神力,但精神力的强韧,已经很可怕了,至少在自己的“意识”里,可以做出更多的操控。
迈开步子,他开始向山坡上走去。
坡不高,但走上去时,很累,空气也似乎在变得越来越稀薄,自己也开始喘气了。
但他还是在咬牙坚持着,几乎就是将脚一步一步地提起来;
终于,
郑凡走到了坡上。
侧过脸,
看向那个坐在山坡上的人。
恰好,那个人也在此时转过头来。
郑凡看见了……自己。
是的,
这个坐在山坡上的人,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你很失望?”
郑凡坐了下来,喘着气,道:
“有点儿。”
“那你想见到的,是谁?”
郑凡没回答。
“我知道,你想见到的,是靖南王。”
郑凡依旧没回答。
“但这是你的梦,你自己的梦。”
郑凡笑道:“所以,在我的梦里,我就不能看看别人么?”
“有什么意义呢?我的脸,当然可以变成其他人的样子,靖南王的,镇北王的,先皇帝的,姬老六的;
甚至,
四娘的、熊丽箐的、柳如卿的,甚至,福王妃的,都可以。
你想要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