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凡左手端着一碗汤,右手拿着一块饼子,一口汤顺两口饼子,身子半侧,对着面前的集市。
集市极为热闹,多是商贾行商,喧嚣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可不是散卖;
卖方,都是摆出样品,后续有很多的货;
买方,掂量掂量样品成色,再于袖口中握个指谈价;
明安县城在司徒家时期,就是连通雪海关的一座榷场,虽经历了几番战乱,野人败退时,这里近乎成了空城,但伴随着平西王府对晋地的治理以及商贸的再度发达,处于黄金地段位置的明安县城很快就再度复苏了过来,单论榷场之繁华,比之昔日更盛。
郑凡很喜欢这种热闹且喧嚣的感觉,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种繁华与热闹,伴随着时间的堆积,很快就会吸引来更多的人口进驻。
上次自己凯旋途中,就曾和许文祖就这件事进行过商榷,直言了颖都不得阻拦人口向晋东的迁移。
同时,晋东巨大的人口需求断层会产生虹吸效果,向楚地招纳楚人,向雪原招纳野人“贵族”以及野人奴隶;
一想到当年打仗时这里还是一片白地,如今建设得颇有成效,王爷心里就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虽然在规划与设计上,都是瞎子和四娘的功劳,但并不妨碍自己这个吉祥物在这里抽空来个自我感觉良好。
“如何?”
郑凡开口问道。
在桌旁,不仅有陈道乐与何春来站着,不仅有剑圣和剑婢师徒俩坐着,还有俩小家伙。
是的,
靖南王世子和燕国太子,也被郑凡带了一起过来。
平西王爷想要培养靖南王世子,这几乎是王府公开的秘密,从封王大典上王爷抱着靖南王世子向世人宣告那一刻起,一切的一切,就已经在铺垫了。
但就带一个天天不带太子又不太好;
朋友家的孩子放你家,真的说视如己出,那是不可能的,但至少明面上你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做得太过。
姬传业先回答道;“干爹,父皇曾说过,天下都认为干爹您最骁勇善战,为我大燕当代军神,但很少有人清楚,干爹您的治世才能,不逊于他。
传业入晋东后,还未曾向东而行过,奉新城的热闹,是因为王府在奉新城,但这次东行,传业是真的明白了干爹的能为。
干爹不仅仅是大燕的军神,干爹下了马,还能为我大燕的大宰辅!”
大宰辅,是姬老六鼓捣出来的一个内阁排位,这货将内阁品级拔高后,为了加以制衡,给内阁里的大官们进行了论资排辈以防止他们抱团。
陈道乐在心里笑道:放着晋东忠诚于自己的军队不要,放着已经经营起来的地盘不要,非要去入京做什么大宰辅,除非自家王爷疯了。
何春来则想得更深一步,依照王爷的谨慎,入京也不可能是孤身入京的,也不会是轻骑入京,很有可能是带着大军入京;
真到了那时候,入京当个大宰辅或者丞相什么的,其实也挺不错。
郑凡则只是微微一笑,转而看向天天;
天天回答道;“北先生说过,货物、银子,最重要的是流通,只有流通起来,才会产生价值,孩儿看见了商贸发达,看见了流通。”
郑凡点点头,没做点评。
这时,外头有一队甲士巡街而过,瞧见这里坐着的一众人,领头的人,微微皱眉。
明安县城,不,确切地说,是奉新城往东,基本就不存在什么“游客”这类的存在,完全是商队之形,可眼前的人,明显不是。
这一队甲士当即作势要进来盘查,何春来主动上前,掏出了锦衣亲卫的腰牌。
领头的见了这腰牌,面容先是一肃,而后,再看向那一桌时,恰好王爷也转过身来。
“王……”
领头的校尉想跪;
何春来伸手,扶住了他,并对他使眼色。
这名校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马上转身带着手下离开。
现如今,晋东地界上能当上地方头目的,基本都是军中退下来的老卒,而老卒,基本都曾和平西王爷一起上阵冲杀过,认得王爷,也不足为奇。
郑凡则起身,示意陈道乐结账,随后道:
“行吧,咱们动身吧。”
既然已经在这里被认出来了,雪海关,就得早点去了。
一行上了马车,两辆马车驶出了县城城门,刚出城门时,郑凡示意停车。
紧接着,
郑凡先行下车,天天和姬传业也跟着一起下来。
王爷面对着城门,城门两侧的城墙上,挂着一排排尸体,不下百具。
不过,新鲜的只有五具,其余的,基本都风干了,有些,只剩下一个头骨还吊在那儿。
尸体经过处理,所以不用担心什么瘟疫。
郑凡没去捂俩孩子的眼睛,就让他们站在这里,大大方方地看着。
这俩孩子,
一个是老南王世子,
一个是大燕太子,
这点景象要是都看不下去,可真就丢人了。
“春来。”
“是。”
何春来上前两步,指着城墙上挂着的那些尸体道:
“二位殿下,这些人里,基本分为了三类;
一类,是这榷场上下其手的管事;
一类,是这县城里中饱私囊的官吏;
一类,是偷税漏税的商队掌柜。
按平西王府律令,商队行于晋东,需遵王府律法,违律者,严惩!
按平西王府律令,王府治下官吏,贪赃枉法者,杀无赦!”
天天和太子听了后一起点头。
郑凡开口问道:“看看这些尸首,最早的,有好几年了,最新的,皮肉还有些泛嫩呢,我问你们,你们觉得这世间贪赃枉法者,可杀得完?”
“孩儿一直很喜欢吃沙琪玛,吃过了,过阵子,就还想吃。”
“父皇曾与传业说过,为上者,当以利引之。”
郑凡伸手摸了摸天天的脑袋,对姬传业道:
“那是你爹还是王爷时对你说的吧?”
“是。”
“一时人,一时事,格局,不一样了。”
“孩儿受教。”
郑凡望着那些尸首,道;“行酷法者,可行一时,却无法行一世,每年春来,野草再生,和这是一个道理。
这草,是永远都不可能除干净的,看似除得干净了,一场雨过去,肯定又冒了出来。
但,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管了么,反正做的也是无用之功。
一代人除一代草,一代人管一代事。
就和本王的刀一样,持刀者,当时常拭刀,一旦懈怠了,刀生锈了,到战场上,死的,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