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这一切结束得太过突然,也过于滑稽;
陈大侠手中的竹条,慢慢蜷曲了回去,随意地丢落在了地上,这心里头,竟然有一些失落。
可惜了,
一次名正言顺可以在自己实力不匹配阶段,强行开二品的机会,就这般失去了。
随即,
陈大侠走到剑婢面前,弯下腰,帮剑婢止血。
剑婢用下颚点了点自己衣服,陈大侠会意,摸出了几个瓶瓶罐罐。
“服哪个?”
“都服。”
陈大侠点点头,每个小罐子里都倒出一粒,帮剑婢服下。
得益于自己和樊力的关系,魔王们亲自调配出来的真正治上好药,剑婢是能拿到的,当然,他师父面子也足够大,但有樊力在,她能拿两份甚至三份。
一众补气补血化淤固本培元外加经期调理的药丸服下后,
剑婢的脸色,明显变好了不少。
“刚刚,借来的是师妹的剑,可为何……”
剑婢有些疑惑。
她原本都觉得自己完了,师父的剑没借来,其实她已经做好了结束的心理准备;
可谁料得,这柳暗花明来得这般突然。
陈大侠笑了笑,道:
“姚师曾与我说过,当世天下,乾国有后山,看似是炼气士的祖庭所在,但实则,真正将炼气士之法发扬光大的,其实是楚人。”
“楚人?”
“是,在楚国,炼气士被称为巫。
姚师说,在八百年前大夏时期,巫是炼气士的前身,而巫,则为朝廷所用。
我们乾国后山那帮炼气士,潇洒如神仙,但在楚国,他们的巫者,其实更像是朝廷衙门里的一员。
当年三侯开边,
一大群巫者跟随楚侯去了楚地,不是因为巫者信奉楚侯,而是因为楚侯一脉,最早是为大夏看管驾驭巫者的存在。
巫者,亦或者是炼气士,讲究天命,喜算因果,动辄缘起缘灭,可偏偏,大楚熊氏皇族体内的火凤血脉,能够将他们克制得死死的。
火凤之血,火凤之灵,那种火焰,或许烧不破蛛丝,却能将那些炼气士编织出来的因果大网,给烧个干干净净。
师妹是火凤灵童,她的火凤血脉之精纯,百年来,放眼整个大楚熊氏都极为罕见。
所以,师妹的剑,兴许现在还不够强大,但附着在师妹剑意上的火凤之火,却能够让炼气士们,无比难受。”
陈大侠伸手指了指远处地上的残尸,
道:
“他们不是本尊在这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火烧到了她们无法忍受的地方。
说白了,
是她们自己大意了,没料到会碰到这一出。”
“呵呵。”
剑婢笑了,
道:
“看来,这次还真是小师妹救了我一命。
丢人了呀,
原本想着提前保护他们,在这之前,就把这两个疯婆娘给弄死在这里。
结果自己差点栽了,到头来,还得让我保护的人来救我。”
“一个师门的人,不必分得这般清楚,否则就见外了。”
“是。”
“我带你先走吧,先回南门关,找人通传消息回去,否则师父他老人家会担心。”
“好。”
陈大侠将剑婢背起,
行进时,
忽然想到了什么,
问道:
“你和力先生已经在一起了?”
“没有。”
“那为何先前你会说出那般的话?”
剑婢闻言,脸当即一红,
道:
“为自己壮声势呗。”
“哦。”
“等我游历回去后,我会逼他的。”
“哦。”
“他不傻。”
“这我知道。”陈大侠感同身受。
“师弟,你觉得师姐我,配不上他么?”
“配不上。”
“………”剑婢。
剑婢伸手,挠了一下陈大侠的脖子,道:
“说假话。”
“配得上。”
“这几年,他越来越疏离我了。”
“你长大了嘛。”
“你的意思是,他一直拿我当闺女?”
“或者……妹妹?”
“但我不想,老娘就想让他当我男人,无论你们怎么看,我都觉得他应该是我男人,我懂事得早。”
“但你长得慢。”
剑婢发觉到了不对劲,
伸手掐了掐陈大侠的脖颈肉,
问道:
“师弟啊,几年不见,怎么感觉你变了不少。”
“哦?”
“你不会还是光棍吧?”
“不是。”
“你成亲了?”
“没有。”
“那你……”
“三年前,在江南,一个女子因犯了私通罪,被夫家人沉塘。”
“你救了她?”
“是。”
“然后,她跟着你了?”
“是。”
“我猜,她应该是被冤枉的可怜人,对吧?”
“不是,她和家里的家丁真的私通了。”
“额……”
“这世上,哪里有这般完美剔透的事儿呢,是吧?”
“是吧……”
“这话,郑凡曾对我说过,他说有一段时间,他很喜欢画画,还很喜欢写书,他喜欢把人世间的恶与善,扭曲到极致,撕裂到极致,同时,也干净到极致。
可这世上,又有多少纯粹的恶与善?”
“我知道他会画画,也知道他会写书,但他平日里,基本不会做这些,就像是……上辈子学的一样。
对了,
那个女人呢,接下来的故事呢?
她和你在一起了?”
“她很感激我。”
“当然了,所以以身相许了?”
“没有,三天后,她偷走了我行囊里的银子,走了。”
“哦……去哪里了?”
“逃了,逃回了娘家。”
“然后呢?”
“然后被娘家人认为她有伤风化,给打了个半死,丢到了荒地上,自生自灭。”
“你又救了她?”
“是。”
“再之后呢?”
“我帮她疗伤,一个月后,她伤好得七七八八。”
“以身相许了?”
“没有,她把我的剑也偷走,当掉了。”
剑婢仿佛意识到什么,问道:
“所以你的剑没了,不是因为像师父那样无剑胜有剑了?”
“是,被当掉了,又没银子赎,剑就没了。”
“我记得你的剑,很好。”
“当年陪郑凡在楚地抢媳妇儿时,造剑师亲自帮忙祭炼过的。”
“唉,没了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啊,还能怎样?冤有头债有主,总不能去找当铺老板的麻烦吧?”
“行,我理解……你。”
“那个女人呢?这次,她去了哪里?”
“她被打劫了,人还被拐卖进了窑子。”
“她……可真倒霉。”
“接客的第一天,她把客人踹伤了,然后被客人差点勒死。晋东的红帐篷,和其他地方的窑子,不一样的,在其他地方,死人,很正常,只要有银子摆事儿。”
“又是你救了她?”
“是,她没死透,被卷了凉席丢到了乱葬岗,我在乱葬岗里发现了她,奄奄一息。”
“师弟,你们还真有缘。”
“接下来,她又跑了么?”
“没有,接下来一年,她都没跑,我去哪里,她就跟着去哪里。”
剑婢嗫嚅了一下嘴唇,
装作很老成的样子,问道:
“睡了么?”
陈大侠摇摇头,道:“她看不上我这个废人。”
陈大侠目光看了看自己的那条假肢。
当年去刺杀郑凡时,他的一条腿,被薛三与瞎子,合力废掉了,自那之后,陈大侠就用上了假肢,而且还是薛三亲自设计制造的;
这十年来,每次去郑凡那里,都能替换一次。
“她哪里还有脸嫌弃你,不是,师弟,你就这么中意她么?”
“不知道,我就觉得,她和我有缘,每次快死时,我都能碰到她,而且我发誓,我没刻意地去找她和观察她。
你信缘分么?”
“信的吧。”
“我和她,先漂泊了一年,然后,又找了个地方,住了一年。”
“一直……没睡过?”
“没有,她一开始,每天都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后来呢?”
“后来,不再每天骂一次了。”
“她也好意思每天骂。”
“改成早晚都要骂一次。”
“师弟,我不想再听你这个故事了,太无趣了。”
“她死了。”
“没奄奄一息了?”
“没有,真的死了,得了重病,郎中没看好,病死的。”
“可算是死了。”
“临死前,躺病榻上,她让我拿痰盂。”
“干嘛?”
“让我照镜子。”
剑婢伸手,用力地掐着陈大侠臂膀肉,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