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这儿的针脚还得再改改。”
“不必了,我觉得挺好。”
“官家,您得称朕,可得改过来。”
“呵呵,我是怕需要的时候改不回去。”
赵元年一边脱下身上的龙袍一边道:“赵公公,还是不麻烦了吧?”
赵成闻言,马上跪伏下来:
“请官家给奴才赐名。”
赵成,楚国人;
当年郑凡入楚抢公主时,赵成被裹挟其中,之后更是挥刀自宫,上了这条船;
很长时间以来,他是熊丽箐在王府里的真正心腹,后来又有一段时间在太子住进王府时,他取代了小张公公成为太子的贴身伴当。
只不过,太子姬传业归京时,原本可以被一同带回去的赵成,选择了拒绝,继续留在了王府。
眼下,
福王赵元年在江南静海称帝,
亦可叫“撑帝”,
赵成就被安排在了赵元年身边。
这些年,福王府虽然在奉新城,但王府内,有奴仆有下人却是没宦官的。
原本按规制,福王府是能够拥有使用宦官的配额资格的,比如无论是京城的晋王府还是颖都的成亲王府,都是有太监存在,而且他们的俸禄也是走的公中。
但因为摄政王府里没用太监,
所以,
同在一座城内的福王府,怎敢在用度上跑摄政王府头上去?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王爷这次入乾,如果说带上他赵元年是个凑巧的话,那么,连王府里仅有的一名“阉人”也带上了,这就真的无法再用“凑巧”和“无心插柳”来解释了。
一切的一切,其实早就在王爷的计划之中。
“赐名?”赵元年愣了一下。
“在官家面前,奴才怎配姓赵?”
乾国不是没有非皇族姓赵的人,而且还很多;
一是因为姬、熊、虞三姓,在三侯开边前,本就是大夏大氏族,而经过三侯开边后,三侯建国,故而在燕晋楚,皇族姓氏的区别度还是很高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三姓之人,都能自称一下“天家血脉”,只不过有些可能早就泯然众人了。
就比如当年的剑圣和其弟弟,幼年时兄弟俩日子过得可谓无比艰难,但他们依旧是国姓。
二则大乾一脉立国本就比较晚,虽然自己编造了历史,弄出个什么“四侯开边”,年代还是不够,就算再怎么为天家讳,也不可能让人家本就姓赵的人给改姓了。
但不管怎样,
身为一个太监,
敢在官家面前顶个“赵姓”,确实很不妥。
然而,
赵元年又怎敢给赵成改姓?
他这个官家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可是无比清楚,他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和作用是什么;
再者,赵成虽是一个阉人,但他进王府可比自己更早。
“赵公公,朕是个什么情况,你也清楚,咱们,都是王府的人,就不要再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去计较了。
你我二人,自当好好做事,为王爷大计添砖加瓦。”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赵成将赵元年身上的龙袍叠起,送向了一侧屏风后的一个女子面前;
女子面容姣好,尤其善得一手好女红功夫,她是赵成的妹妹,被熊丽箐赐名赵莘娘。
“这儿,再改改,得快,开国大典就要开始了。”赵成说道。
“妹子晓得,哥哥放心。”
莘娘接过龙袍,开始修整。
随即,
赵成先行走开,给赵元年端来了茶水。
赵元年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茶,笑呵呵道:
“有些紧张。”
赵成微微一笑,道:“官家会慢慢习惯的。”
“赵公公,朕问你,朕这个官家,你说到底能当多久?”
“自然是长长久久,千秋万代。”赵成马上回答道。
“哎,咱们是自己人,又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呢?我说赵公公啊,能不能不要这般端着,弄得我心里头不得劲。
说句直白点的,我这条命,都是靠我娘亲和王爷的关系保下来的,我这个位置,也是因娘亲一手带大了世子赚来的情分换来的。
我哪里有那个心思真的去称孤道寡,你再这般给我戴高帽子,就真不怕我飘了,然后……”
赵元年下颚向下耷了一下,意思是,你懂的。
赵成则道:“官家的意思,奴才自然是明白的,但官家想过没有,这张龙椅,自古以来,坐上去可能是一步登天,退下来……”
赵元年接话道:“坐上去,先迈腿;走下来,先掉头。”
“官家觉得自己会对王爷不忠么?”
“那怎么可能。”赵元年马上否认,“我这辈子,算是被王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收拾服帖了,另外,再看看世子殿下……
谢家那位千里驹那日说的话,你听说了么?
这是甚意思?
这是承认了啊。”
国本,继承人,接班人,它们的作用,就在于此,可以极大程度地维系一个集团的长久稳定。
赵成道:“既然官家您不会对王爷有二心,王爷又为何会让官家您脑袋先落下呢?”
“这是自然。”
赵元年掷地有声;
他……可是被世子殿下喊过义兄的人!
虽然他母妃和王爷的关系,世人皆知;
但赵元年在外头,可不敢称王爷为自己的“父亲”或者“义父”,自然更不敢自己主动在世子面前自称“为兄”;
不过,世子喊他“义兄”,滋味儿,简直酥麻到了骨子里,让整个人飘到了云端,现在回味起来,还觉得有些飘飘然。
“那从这龙椅上退下来时,官家您要么就和楚国皇帝那样,成为国主……亦或者,像成亲王府那般,有自己的藩地,退一万步说说,至少也能和晋王府那般,得到一个世袭罔替吧。
而且,不是福王的世袭罔替,是……乾王。”
福王与乾王,看似一样,实则大不一样,以乾王身份世袭罔替,可以嫁接整个乾国传承,此中区别,好比宗室侯爷与军功侯爷。
“还是你看得真切。”赵元年赞叹道。
“其实官家您心里跟明镜一样。”赵成笑呵呵地道。
赵元年侧过身子,看向屏风后头正在修改龙袍的莘娘。
“结个亲家吧。”赵元年说道。
“莘娘得王妃指婚。”赵成提醒道。
“我去求。”赵元年说道。
“这……”赵成心里其实不是很愿意。
他疼惜这个妹子疼惜得紧,自然想找户好人家,这里的好人家不是指的大富大贵,最起码,自家妹子得当大妇吧?
赵元年回过味儿来,笑骂道:
“你想哪儿去了,我给我家小子求,让我母妃去说和。”
“那奴才,就谢官家隆恩了。”
时下人,生育普遍比较早,寻常公子哥身边不乏女侍的,套用后世标准,自己还是个孩子时就当爹的例子,可谓比比皆是。
所以,福王妃的年纪虽然比郑凡大不了多少,但她早就当奶奶了。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原因是郑凡当年因为客观原因,子嗣上一度很艰难,本就比较晚。
如今,赵元年是“官家”,自己的妹子嫁给赵元年的儿子,那就是太子妃……
赵成觉得,这是极好的归宿。
其实,无论是他还是赵元年,都是很有野心的主儿,但在王府之下,他们的野心就显得很纯澈;
有些时候,有限度的野心,反而可以保证主观能动性。
“官家,哥,改好了。”
赵成马上过来,将龙袍取回,再伺候赵元年换上。
这套龙袍本就是赵元年携带的乾制藩王袍改的,细看的话,仍然有很多地方不伦不类,但远观的话,确实是乾国官家龙袍的式样。
重新穿戴好后,赵元年深吸一口气,问道:
“外头准备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