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苏城;
原知府府邸;
现如今,是年尧的将军府。
而此时,
年尧手里捧着一个香瓜,寻思来寻思去,最终目光定格在了门槛上。
低头看看瓜,再看看门槛;
年尧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但当其想坐下来时,身子又开始微微的颤抖;
他是被阉了,但不至于残废到连一个下蹲动作都做不起的地步。
要知道,燕国皇帝每次召见他时,魏忠河可都是寸步不离皇帝身边的。
他是怕,
他想坐下去,可又怕坐下去。
年尧又站直了身子,再次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眼里的情绪所化给“咽”了回去。
当年的他,
可是很喜欢坐门槛上吃东西的。
年尧的鼻子动了动,用手背,擦了擦,第三次深吸气,最后,闭上眼,
坐了下来!
呼……呼……呼……
年尧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动静,那般清晰,也那般强烈。
他缓缓地睁开眼,
依稀间,
眼前的视线似乎开始模糊;
他看见在自己面前,同样坐着近百个身着楚军制式甲胄的将领,人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瓜坐在那儿,学着自己,拿勺子在挖着吃。
他们都是一群骄兵悍将,其中不少还出身大贵族,但在自己这个奴才出身的人面前,却温顺如鹌鹑。
忽然间,
眼前的虚幻消失了。
年尧低下头,
看见自己的双腿,是并拢着的。
记忆之中,他曾经最喜欢的,就是坐在门槛上,叉着大腿,大马金刀地坐着用饭。
他开始尝试把两腿缓缓分开,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害羞情绪,正在不停地袭扰着他。
年尧将手里的瓜放在地上,双拳攥紧,继续尝试分开大腿。
可这腿,只是在不停地颤抖,却没办法张开。
年尧挥舞着拳头,
双拳砸在身侧门槛上,
此时,
他很想放声大喊,就是喊……兴许只有这样,才能将其心中对自己的愤怒,对眼下的愤怒,对过去的愤怒给释放出来。
可嘴巴张大后,
声音,
却又喊不出来。
最后只能咬着自己的臂膀,发出“呜呜”的声响。
“嘶……”
瓜,还没吃,可身上,却被汗水打湿了一片。
他累了,
他放弃了,
他把屁股从门槛上挪了下来,盘膝坐下。
他不再去看身后的门槛,仿佛那道门槛压根就不存在。
身边的瓜,他又捡了起来,掰开,送到嘴边,开始啃食,汁水不停地飞溅,他却依旧越吃越快。
半个瓜吃完,他才停下,懒得去擦拭自己脸上和身上,将剩下的半个瓜又放在了地上,双手撑于后,就这么坐着。
物是人非,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自己,早就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不是那个能够与田无镜对弈的楚国大将军了。
年尧有些颓然地低着头。
就在这时,
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以及甲胄摩擦的声响;
年尧抬起头,目光再度变得深邃,整个人的气息,也恢复到了之前率军行进时的威严,仿佛先前的一切行为,都和他无关。
很快,
几个军中将领领着一队士卒冲了进来。
“年尧接旨!”
年尧想要起身,
但对面并未想要完整地走好这个流程,而是直接念出了旨意:
“…………着削去年尧将军位,看押待审,禁军事宜,由昭翰暂代。”
这是直接下了自己兵权了。
年尧脸上倒是看不出多少吃惊的表情,甚至,没有过多其他的情绪,因为他的情绪,刚刚被身后的那道门槛给消耗一空。
士卒近身,准备押解。
年尧看了看对面,
问道:
“昭翰人呢?让他来见我!”
原本,昭翰是楚国那边预定的这次入乾皇族禁军统帅人选,可因为燕国摄政王的意思,被强行改成了年尧。
昭翰本人从外头走了进来,他现在似乎一直在故意回避。
对于他而言,在军中夺走年尧的军权,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而他,又不是很愿意在这种情况背景下,去见到年尧。
但人家喊了自己,他必然得走出来。
“这真是陛下的旨意?”年尧问道。
“如假包换。”昭翰回答道。
“呵。”
年尧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