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旻修赶到抢救室的时候,向芊芊还没出来。???c0
手术已经进行了快三个小时,向旌紧张得走来走去,整个过道都被阴霾的低气压笼罩着。好不容易看到谢旻修来了,向旌马上问:
“芊芊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那么多人没事就她受了伤?!我问程婷她又不说,你们是不是要急死我?”
程婷就坐在走廊长椅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谢旻修知道瞒不了向旌,坦然承认,“她……是为了帮我。”
向旌明显一愣,却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良久也只是叹了句,“这个傻丫头,就是太重情义了。”
他们这帮人都是从十几岁就玩在一起的,谢旻修在向旌眼里,和自己一样,就是向芊芊的第二个哥哥,平时照顾她,关心她。
所以危难关头,向芊芊帮谢旻修而受伤,向旌完全能理解。
他完全没有往男女方面去想。
等得心烦意乱,向旌抽出根烟给谢旻修,“要不要?”
谢旻修摇头,“我在这等,你去吧。”
向旌太紧张了,必须要去吸支烟冷静下。
他离开后,过道就剩向家的其他亲戚,谢旻修和程婷单独坐在一边。
两人开始都是沉默的。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终于受不了这种无声的煎熬,也许是拼命维持的平静外表终于崩溃,程婷主动说:
“她喜欢你。”
谢旻修垂眸,脑子里反反复复闪现着段时弋举起枪那一刻,向芊芊不顾一切冲向自己的画面。
她的眼神,她的急切,她的无畏勇气。
可明明在刚进去的时候,她也吓到发抖。
她一直都是个傻白甜的小姑娘,一直都是喜欢追着自己叫修哥的小丫头。
可她却那样毅然地倒在自己面前,倒在血泊里。
直到最后一刻,她的眼神都还在看着自己,灵动如星的眸子在自己面前渐渐失去光辉。
谢旻修的手放在衣兜里,用来遮掩一直在颤抖的身体。
他不敢去想,可大脑却反复推送着那一幕,让他一遍一遍地受着良心上的折磨。
程婷见他没说话,又说:“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谢旻修闭上眼,很疲惫,“现在别说这些好不好。”
他是真的不想提。
他只希望向芊芊千万不要有事,不然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心安。
可谢旻修的回答却好像刺激到了程婷,她顿了顿,垂眸自嘲一笑,“如果你想重选,我接受。”
谢旻修皱眉,“什么重选。”
程婷看着他,眼里包着一点泪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想去揣测为什么关键时刻你会在我们之间犹豫,可她为了你命都不要,你难道不感动?”
谢旻修顿了顿,坐直,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程婷,你的意思是刚刚我应该毫不犹豫地选你,放弃芊芊?”
程婷眼泪在眼睛里滚动,却一直忍着没流下来,“阿修。”
她哽着声音,“我们在一起七年了。”
在这一点上,谢旻修或许可以理解程婷的立场,却无法赞同。
“七年就要用芊芊的生命换取我们活下去的权利?”谢旻修撇开头不再看她,半晌,“我做不出来。”
“所以你宁可我们一起去死?”程婷眼泪终于掉下来,一直压抑着的恐惧也一并释放,“可能你觉得我现实,觉得我冷血,可是为什么非要选这么惨烈的结果?”
说着,程婷讥讽地望着谢旻修,“你也可以用我的生命换取你们活下去的权利,只要你高兴,我愿意。”
谢旻修这个时候只想安静,只想等芊芊出来。
他一直看着手术灯,“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再说了。”
可真的过去了吗?
程婷低头扯了扯唇。
从向芊芊挺身而出的那一刻,他们三个人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幸好,又过了个把小时,向芊芊终于平安无事地从手术室出来了。虽然手术成功,但人出来的时候,她整张脸都是惨白的,医生说失血过多,需要好好的休养。
向旌一个从来都大大咧咧的男人,都心疼得没忍住,在没人的地方悄悄抹着眼泪。
病房外,已是深夜。
一波一波的人来看完向芊芊后,病房终于恢复了平静。
谢旻修和程婷一直没离开,但也一直没进去。快十二点了,宋蛮出来看到他们,闭了闭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
她是一直知道向芊芊心事的那个人,也知道经过刚刚那一场惊险,谢旻修和程婷心里肯定也已察觉。
两边都是朋友,宋蛮站在哪边都没立场,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问:“芊芊睡了,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谢旻修没说话,程婷顿了顿,起身,“我们去吧,他在这里守着。”
临走时程婷看了眼谢旻修,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压下了一切。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谢旻修却明白她的意思。
谁也不可能把今天的事当做没发生过,谢旻修必须要有一个选择。
可他能怎么选,他根本没得选。
从向芊芊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那一刻起,谢旻修心里的自责和后悔就在成倍蔓延。
他凭什么让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姑娘苍白着一张脸躺在那,他凭什么?
谢旻修恨自己没有早早地发现向芊芊的心意,而不是时隔六七年,才从她那堆情书里看到她这些年的痴情。
如果可以早点发现,或许他可以早点阻止她,拒绝她,就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
说到底,他不值得。
谢旻修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病房门。
向芊芊睡得很沉,嘴唇没什么血色,整个人都好像失了神采般,安静地躺在床上。
谢旻修坐在她床旁,仔细看着这张脸。
刚刚坐在外面那几个小时里,他想起了很多过去从未放在心上的事。
其实向芊芊喜欢自己,早就有迹可循。
高二那年,谢旻修的生日,当时快要月考,大家都没心思玩,可向芊芊却在一家餐厅定了包厢,晚自习结束后拉着他和向旌,江其野,还有其他几个同学,愣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当时她拿着奶油往谢旻修身上抹,说得很轻松,“我这几天背书都背累死了,好不容易有
个玩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就那样,紧张的学习之余,谢旻修还是过了个愉快的生日。
还有一年篮球赛,谢旻修扭了脚,看台上的向芊芊紧张地冲下来,“修哥你没事吧?”
可后来应该是怕自己看出来,她又问身边的江其野,“七爷你呢,有没有伤到?”
她总是这样善于伪装,以至于谢旻修这么久都没能察觉,以至于——
最终给她造成了这样大的伤害。
病床上的向芊芊忽然皱眉哼了声,估计是伤口疼,有些难受。
谢旻修不知道她是哪里不舒服,手忙脚乱,无处下手,只能很轻地在她身上拍了拍,像哄小孩儿似的轻拍着。
很神奇,向芊芊很快就抚平了眉头,但同时也醒了过来。
见她要睁开眼,谢旻修赶紧往后退了退,坐到床边冰冷的板凳上。
拉开彼此的距离。
他不想再伤害她。
这些年,谢旻修和向旌一样,把向芊芊当做自己的妹妹。向旌心眼大,做事不够细心,所以很多时候谢旻修弥补了向旌缺失的那一部分去关心向芊芊,无形中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向芊芊出国玩,他会跟哥哥一样叮嘱她注意安全,不要乱跑。
向芊芊说去相亲,他也会跟哥哥一样问问是哪里的人,干什么的,可不可靠。
谢旻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这些关心造成了向芊芊一再深陷。
可无论如何,他都是那个无法原谅的罪魁祸首。